书城传记张之洞:中国现代工业践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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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整顿山西

任职山西 初试洋务

1881年底,44岁的张之洞在很短的时间内从一个只有虚职的“谏官”摇身一变成为山西省巡抚,成为手握实权的封疆大吏。张之洞在仕途上的这一重大转变是有很多因素共同促成的: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才能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再者则是他是慈禧钦点的探花,是慈禧的“自己人”;另外,张之洞的族兄张之万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张之万状元出身,早年教授道光皇帝的皇子读书,与一些皇子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这其中就有后来光绪皇帝的父亲,基于这样的关系,张之万在上层社会很有影响力,他积极向朝廷推荐张之洞,为张之洞的仕途带来了不少便利。这一系列因素,铺平了张之洞的仕途,而张之洞则想以实际行动来向世人证明他的成功源自于他的才干,而非种种外因。带着满腔抱负,张之洞摩拳擦掌,想要在山西成就一番功业。

当代山西以产煤著称全国,但是,在100多年前,山西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当时的山西最明显的特点就是两极分化严重:以晋商为代表的社会上层积聚着惊人的财富,即便清政府也曾向晋商借钱还国债;同时,底层人民的生活则极为贫困,在张之洞任职山西的数年之前,山西全省大旱,甚至发生了易子而食的惨剧。

对于山西的情况,张之洞在赴任前就开始进行了解,而搜集到的信息让他心里很是沉重,山西的问题不仅多,而且个个棘手。不过,发现的问题越多,张之洞反而越有斗志,在他看来,一个清平世界是很难让他有机会施展的,只有一个乱世,才能给他足够的发挥空间,才能让他的才干为世人认可。

为了进一步了解山西的实情,张之洞在去山西时,选择了轻车简从,随行的只有几个人,装扮上像个普通私塾先生。他一路前行,对沿途的民生进行考察,向遇到的各种人询问当地的情况。一路走来,张之洞对山西的困难有了更深的了解。到达省府太原之后,他当即就给朝廷上奏折,一方面汇报山西的情况,另一方面表明自己励精图治的决心。在奏折中,张之洞指出,山西的百姓穷、官场乱,可谓是贫弱交加,整个省城更是一片死寂,毫无生气,形同鬼国一般。他告诉朝廷,他要在山西安抚百姓、整顿吏治、发展生产、讲武练兵。

这样的一番表述不过是官场的惯例,大凡京官到地方主政,都会讲一通这样的豪言壮语,张之洞自然也不例外。而张之洞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讲完这番话之后的举动。其他京官到地方后多数会按照之前的规矩,安安稳稳地度过自己的任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尤其是在晚清乱世,地方大员能确保任期内不出问题就是大功一件。张之洞的前任是卫荣光,这卫荣光是清朝少有的清官,他吃早饭只吃三根油条,所以被人称为“三根油条”,但是在山西巡抚任期内,面对种种问题,卫荣光也没有大动作,只求稳稳当当地结束自己的任期。张之洞则不然,他到职后,完全无视常规,他不在省府太原安安稳稳地做他的山西巡抚,反而是四处查访、多方打听,要把山西的情况完全掌握。就这样,半年之后,张之洞根据他对山西的了解,提出了他在山西的施政纲领,他治理的重点有三个方面:第一是整顿官场;第二是清理财政;第三是查禁鸦片。

根据张之洞的调查,官场腐败是当时山西的第一大问题。腐败严重,全省各个方面都要受到制约。在民生方面,官府不仅不与民谋利,反而用各种办法剥削百姓,比如私自增加各种名目的税收,增加百姓的经济负担;在经济方面,官商勾结,哄抬物价,压榨百姓;在司法方面,贪官污吏们无视国法朝纲,歪曲是非曲直,哪一方给的银子多就判哪一方胜诉,若是不听从判决,则以扰乱国法的罪名进行打击,这种行为极大地破坏了社会的公平正义。此外,当地贪官还大肆侵吞国家下拨的救灾款,原本是百姓的救命银子却成了不法官员的私人收入。腐败在伤害百姓的同时,还阻碍政令的传达和施行。一道政令下达,腐败官员往往会采用欺上瞒下的手段,对上谎称已经执行,对下却秘而不宣。如此一来,他们虽然没有任何实际行动,却能让上级满意,底下的百姓因为不知道,也就不会有意见,各方也就相安无事。这一点对张之洞而言是最不能容忍的,他到地方是想真心大干一场,做出一番成就,如果他的政令因为这些贪官污吏而无法执行,那么他的愿望自然不可能实现。所以,张之洞把整顿吏治当成他在山西的首要任务,对当地官员展开了大规模的整顿。

张之洞发布公文,令山西省内各级政府对在职官员进行一次考核,评出优劣。对于考核结果,张之洞通过明察暗访进行核实,对于不合格的官员,张之洞进行了相应的处罚。受到处罚的官员既有文官也有武官,级别上也不分高低,凡是违法的一律处罚。一批同知、知州、知县、总兵、参将都受到严惩。在惩处不法官员的同时,张之洞也嘉奖了一批遵纪守法的官员,做到有奖有罚,以此引导官场风气。

在打击不法官员的同时,张之洞还从制度上杜绝腐败。清代官员除了定额的俸禄之外,还有各种补贴,这些补贴以“公费”的名义落入官员的口袋,对于改善民生或者发展地方经济而言毫无益处。针对这些陈规陋习,张之洞一概禁止,他将那些所谓的“公费”全部取消。此外,当时下级官吏给上司送些礼物钱财几乎成了“常理”,而张之洞则认识到了这根本就是行贿,败坏官场风气,于是他下令严禁送礼。再有就是科举考试中的弊病。各级官员为了能够多捞钱财,就把科举考试需要的费用摊派到普通百姓头上,如此一来,他们侵吞了朝廷下拨的专款不说,还能从普通百姓身上榨取一笔。对此,张之洞下令科举考试需要的费用一律公款支付,不得向百姓摊派。

张之洞整顿官场的力度确实不小,但是,他整顿的都是他的下属,牵扯到的人也都是违法乱纪的当事人,所以遇到的阻力是很有限的。对张之洞而言,真正的挑战是清理山西财政一事。那么,山西财政能有多大问题呢?

在张之洞到任前,山西省的财政已经有33年没有清理过了,从1849年到1882年,山西财政一直都是一笔糊涂账。张之洞得知这个情况后,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33年没有清理过的财政,那里头得藏着多少猫腻?这中间已经经过了多少任巡抚?要是追究起来,得牵涉到多少人?

吃惊归吃惊,这财政还是要理清的,如果不查清账目,他还怎么在山西当家?还怎么成就一番功业?

一个省的财政怎么能33年不清查呢?这当中的原因自然有很多,而最主要的有两个:一个是不愿意清理;另一个是不敢清理。

为什么不愿意清理呢?因为不清理,那就是一笔糊涂账,谁拿了多少就说不清楚,如此一来,大家就都能从中得到好处,“人人”都能捞到好处的事,那就不是一件坏事。当然,这个“人人”是那些骑马坐轿的官老爷,与普通百姓无关。

为什么不敢清理呢?因为从山西财政上拿过钱的人太多了,清理起来那就要牵涉一批人,而这些人当中又有不少升了更大的官,山西地方上动不了他们不说,闹不好还要自身难保。所以,这笔账就这么糊涂了33年之久。

难道朝廷就不闻不问吗?朝廷不是不闻不问,而是根本就顾不上山西财政这样的事。所谓朝廷就是皇帝一人,后来则是慈禧太后一人,至于所谓的大臣,不过是给皇帝、太后办事而已,只要皇帝、太后不过问的事,那就是没事。当时的中国内忧外患,仗没完没了地打,打仗已经让皇帝、太后忙得不可开交了,哪有心思管什么山西财政呢?再者,山西每年都能完成朝廷下达的任务,完成任务了,就符合朝廷的要求,那就是没问题,既然没问题,朝廷就更没必要管了。

在这种财政乱象之下,唯一受苦的就是普通百姓。各方官吏为了捞钱,拼命向百姓摊派税款,税款的名目也是五花八门,什么修路、架桥,凡是与百姓相关的,都成了征税的对象。不过,税收虽然繁重,却还不至于让普通百姓难以维持生计,官老爷们多多少少还是会给百姓留下那么一两口吃的,以防走投无路的百姓揭竿而起。

当张之洞打算清理财政的消息传出后,山西省内不少官员心里都是一颤:要出事了!但是,这些官员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张之洞有这个能耐查吗?

如果单凭他一个“光杆司令”,想要理清山西财政的问题,确实不可能,张之洞自然也不会单枪匹马来做这件事。他先是将此事上奏朝廷,获得了朝廷的认可,免除了后顾之忧,然后他将山西省内一批清廉的官吏提拔起来,并让他们参与清理财政,同时,他还设立“清源局”,专门负责清查账目。做好了前期的准备工作之后,张之洞并不急于立即清查全部账目,他将账目分批清理,并告知全省官吏,如果能够在规定的时间内主动补上与自己相关的账目,就不再深究。就这样,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山西30多年没有理清的账目,让张之洞理清了。张之洞能够理清这错综复杂的账目,一是因为他的前期准备充分,二是因为他的方法得当。前期的充分准备让他不至于投鼠忌器,适当的方式避免了适得其反,能够让那些官吏以较为平和的心态接受此事,如果方式太过激烈,不给他们留活路,很可能会让他们狗急跳墙,最终张之洞就很难在山西立足了。

张之洞在山西时办的第三件大事是查禁鸦片。鸦片这种东西本来是作为药物使用的,剂量得当的话可以安神、安眠、镇痛、止泻、止咳;如果剂量不得当,那就成了让人上瘾并损害健康的毒品。当初西方列强为了牟利,向中国大肆走私鸦片,并通过两次鸦片战争,把鸦片贸易合法化。清政府畏惧西方列强的枪炮,不敢查禁鸦片,而一些中国人在看到鸦片能带来巨额利润后,便开始在中国生产鸦片。用来提取鸦片的植物是罂粟,于是,大片大片的土地不再种庄家,而是种上了罂粟。罂粟花开的时候,一望无际的灿烂花朵着实美丽,可是,美丽的花朵之后,却是能够让人倾家荡产甚至性命不保的鸦片。张之洞进入山西时正值冬季,看不到罂粟花的美丽,事实上他当然也不在意罂粟这一点,他关心的是如何让这些害人的罂粟在山西绝迹。当时的山西苛捐杂税繁多,普通百姓靠种庄稼根本无力缴纳各种赋税,于是,利润丰厚的罂粟便取代了粮食,成了很多人争相种植的“摇钱树”。除了种植鸦片之外,当地吸食鸦片的情况也很严重,在农村,十个人里有六个人是烟鬼;在城里,十个人里面得有九个吸食鸦片;在官场和兵营里,基本上是人人抽、个个吸。大量种植鸦片,导致粮食作物的种植面积减少,饥荒随时可能爆发;大量人员吸食鸦片,不仅败坏社会风气,还威胁社会稳定。

面对这种情况,张之洞将查禁鸦片视为重中之重,他三令五申,严令山西各地区官员执行查禁鸦片的禁令,已经种上的,坚决要铲除,没有种的,坚决不能种,如果有人敢隐瞒不报,一经发现一律重罚。官员如果在禁烟中表现优异,他就大加奖励;如果不能严格执行,就要被革职查办。为了防止查禁鸦片之后有人重新经营鸦片,张之洞还建立长效机制,不断派人检查,时刻提防鸦片死灰复燃。对于那些已经染上毒瘾的人,张之洞建立专门的戒毒机构来让他们戒毒;对于那些有毒瘾的官员和士兵,张之洞先让他们戒毒,如果不能戒毒,就免去他们的职务。

除了直接禁烟之外,张之洞还意识到,鸦片问题严重,根源在于百姓太穷,所以,他一边查禁鸦片一边鼓励发展生产,增加百姓的收入。同时他还利用清查账目的机会,废除了许多当地官员私自增加的税目,减轻了当地百姓的压力。

经过张之洞的努力,当地鸦片横行的局面暂时得到了抑制。遗憾的是,张之洞在山西的任期并不长,只有两年半,而且当时的中国是人治社会,政策随着人变,张之洞离任后,继任者不再执行张之洞的政策,鸦片再次在山西泛滥成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