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声音好像坚硬的卵石块，哽在我喉咙里就是不肯出来，“我今年十六岁，不是十五岁。”
老太婆警告过我，跟这么危险的家伙面对面时最好不要说谎，辨析谎言同样是神职者们的必修科目，毕竟，这一招本就是从我们这里剽窃过去的。
他也许是故意猜错我的年纪，以我的反应来决定对我的态度。
难道年仅十五岁就能让他不下杀手？别忘了，他对孩子可是已经有过击杀记录的，绝不能心存侥幸！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着，随时准备与他进行下一轮的言辞交锋，谁知贾思惕神父居然沉默了，但那双鹰眼仍不停地打量着我。
不知怎么，他的眼神颇为古怪，让我不由自主地将神父想象成以下角色：把唐僧架上蒸屉的妖怪、把喜羊羊扔进汤锅的灰太狼，以及把杰瑞夹进三明治的汤姆……
在这难言的沉默中，悬浮在半空的白色光球收缩、收缩、再收缩，涵洞巷道迅速暗了下来。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神父用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说道。
嘶——我倒抽一口冷气，心脏毫无征兆地罢了工。
“过来跟我参观一下，也算是长长见识吧。”
呼——我吐出一口浊气，心脏重新恢复了工作。
你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吗？吓死宝宝了！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神父已经允许我参观他的“丰功伟绩”，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对我下手的。不然的话，在这里消灭我不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恶魔柯努力在他手底下也才堪堪走完一招，我一点儿也不认为神父拧断我的脖子会比折断一根火柴难多少。
神父转过身，向廊道尽头走去。
我小心翼翼地在后跟随，争取表现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省得贾思惕神父神经一紧张，误以为我心怀不轨，那可就好玩了……
很快，我们进入了一间类似居住点的石屋。
其实，这个地方压根儿算不上什么屋子，只不过是一处地下凹陷，形状类似一只倒扣的碗。也不知是当初施工的时候偷工减料，还是地下住民们擅自加工开凿出来的——总之，在涵洞被洪水淹没后，这个地方依然能够保持一定程度的干燥，储藏其中的物品不会损失，勉强起到房屋的作用。
过了今天以后，是否还有人敢在这个恐怖的地方定居，可就不一定了。
一名血肉模糊的男子正在嘶哑地嚎叫，血沫冒着泡从他的嘴角滴落，在地面积了好大一滩红色。根据其伤势来判断，就算他在下一秒钟停止呼吸，我也丝毫不会感到惊讶。
这家伙身上的皮肤和之前钉在墙壁上的死人一样，被神父精雕细琢地刻满了繁复的花纹，全身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更糟糕的是，这家伙的双眼依然健在，死鱼似的盯着我没完没了的看。
我的胃早已越过了对我表达不满的阶段，它甚至略过了游行示威，直接向我发动了武装起义。
区区一个遍身疮痍、奄奄一息、伤重待死的倒霉鬼当然无法起到这样的效果，可如果把数量乘以三呢？
三足鼎立、三心二意、三人成虎……不知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居然有无数关于三的成语在我心头飘过。可惜的是，三位受害者这辈子肯定是再也立不起来了；而且我敢肯定，他们现在心里想的肯定都是医院的急救室；至于成不成虎……不要怪我太悲观，这三位重伤员除了尸体，别的什么都成不了。
“我很惭愧。”神父躬下身子，用手轻抚受害者血肉模糊的身体，“也很自责。”
精神分裂症！虽然从未学过正统医术，但我已确诊了神父身上的疾患。
正常人绝不会在惭愧自责的同时把别人活活折磨死，这是常识！
“我以为自己的信仰已经足够虔诚，对于经典的认知已经无比的纯熟……唉！”神父叹了口气，“俗话说，书到用时方恨少，直到实践出真知的那一刻，我才了解到自己的天真与无知。”
不不不，您太谦虚了！天真无知的人哪儿有能力连续制造出八具尸体？
“义人的口道出智慧，义人的舌述说正义，经试炼者得到福气，因试炼过后，他必得生命冠冕。”神父一脸神圣地颂道。
他这是……又犯病了？我非常小心地扭头四顾，却没发现任何神圣魔法发动的痕迹。
“呵呵……”神父对我笑了笑，“我早该想到，应该把这几句放到一起的。都是我的疏失，这才害得那几只羔羊永远地迷失在黑暗之中……”
嘶——我再次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奇迹！货真价实的奇迹！
把一本破烂经书里面的陈词滥调重新排列组合，居然能把灵魂硬生生从恶魔手中抢走，这不是奇迹，还有什么是奇迹？
直到我吐尽最后一口胃液之后，我才发现，神父在那些受害者的身上密密麻麻刻下的，竟然全是他刚才诵读的四句经文！
这下我是真的捡到宝了，这条信息无论是交给教会，还是卖给恶魔，都能让我得到天大的好处！
当然，如果我行事足够隐秘，货卖两家的选择也不是不能考虑……
在此之前，我得想办法活着逃出去。
“我、我认为你这么做是不对的。”我义愤填膺地质问神父，“是谁给你的权力？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些人的感受？就算你纯属好心，帮助这些人升上天堂，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人或许更希望在人间多留一阵子？再说了，你凭什么认定，这些人靠自己的力量无法升上天堂？”
我本来没有丝毫兴趣去跟神父进行哲学及道德上的思辨，但是，如果有人冷不丁地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同时意味深长地冲你微笑的话，我想你会立刻对这世上的任何话题产生浓厚的兴趣。
“他们？”神父的微笑中蒙上了一层轻蔑，“你当真以为，这些人还有任何进行自我拯救的可能吗？黑暗中的生活彻底腐蚀了他们，灵魂上的堕落已经无可挽回，如果没有我的协助，这些人只配下地狱！”
我的一切行为都是合理的，我的一切看法都是正确的，倘若结果不尽人意，肯定是别人的错！
精神分裂加极端偏执吗？太棒了！如果只是普通的精神分裂，那我还能试图跟他讲讲道理，可要是一个油盐不进的极端偏执症患者……
除了逃跑之外，我没有第二种选择，现在我只希望自己身上的各种魔法道具能够暂时挡住他一小会儿，不用太多，五秒就够了。跳下几级台阶、冲过拐角就能逃出他的视野，虽然五秒钟未必够用，总比原地等死强！
计划已定，我从袖口悄悄摸出小符咒袋。
就在这时，白光一闪。
我的身体猛地一震，低头看去，小刀刀柄已深深地插进我的腹部，直至没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