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文明的古文学,其实质都是对于超自然的描写,这条常识恐怕没几个人不清楚,但我依然觉得有必要再行强调一番。
一棵支撑着整个世界的大树、弑父娶母的谜语终结者、躲进岩洞就让世界漆黑一片的小气神灵、史无前例地使用地月飞行器追杀逃妻的哲别……这些家喻户晓的故事就不多说了,我想各位读者一定不会陌生。
这些故事有个共同的特点,它们无一属于纪实文学。
要知道,幻想文学,或者说超自然文学,是古代文化人用来抒发自己想象力、创造力以及内心不满的唯一非暴力途径。
古人可不像我们鼓吹的那么心胸宽阔,“纪实”这两个字往往意味着全家死绝。如果不是因为某位皇帝的仁慈,司马迁绝对活不到完书的那一天。
这也同样说明了一点:为什么这两个看似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社团,竟然会聚到一起搞联谊。
而且还搞得这么像模像样。
我沿着法阵慢慢绕圈,间或从纸箱里掏出蜡烛放在地面上,同时仔细地进行着观察。
法阵画得不错,虽然它占据了小礼堂地面将近一半的面积,不但没有任何变形的迹象,内部的花纹和异国文字之间的比例也非常完美,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文字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胡编乱造,我还真会以为这些外行人真的要搞什么召唤仪式呢!
没错,我确实在老太婆的授课上溜号走神来着,可这不代表我认不出法阵内的各种文字啊!
楔形文字、甲骨文、罗马字符、假名、拉丁文、甚至还有闪族语……哪个白痴会用这么多的语类来进行召唤的?
神灵必须根植于相应文化,这就好像爱斯基摩人不会向宙斯祈祷,而蒙古人不会请波塞冬庇佑一样,他们搞出这么个语言大杂烩来,如果真能召唤出什么神灵那才见了鬼——慢着,这倒是提醒了我,如果召唤的不是神灵,而是恶魔呢?
我手一颤,一根蜡烛从我手指间漏了下去,砸在地板上,断成了两截。
“嘿!小心点儿!”有人朝我喊了一声,“那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画好的!”
吼我的人也是个女生,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我是个小头目”的气息。
“你看你!弄花了都!”她快速朝我走来,颐指气使地说,“马上去找猴子拿工具,把你弄花的地方补好!”
我低头一看,在两截断蜡烛的着陆点,完美的法阵被磕出一个小凹坑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换上一张笑脸,“我马上就去。”
小头目停住脚步,扭头指责别人把装饰挂歪,并亲自动手更正去了。
毛病!真是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什么猴子狒狒的?无聊。
我蹲下身子,在瑕疵处抹了一下,结果蹭了一指头灰。
哈!还拿工具修补?这不就是粉笔画的吗?说得好像特别高大上一样。
我顺手从书包里掏出一小块石膏,在缺损处胡乱涂了涂。
嗯,完美。
将断蜡烛偷偷揣进兜里,我做贼般心虚地跑掉了。
本来就没我什么事儿,我干嘛非要往上凑?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责任感?哈!笑话!要是这些人真的打算召唤恶魔,我刚跟恶魔打完交道没多久,才不奉陪呢!更何况现在天象异常,谁知道召唤出来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嗨,伊雯,你去哪儿?”刚打算推门离开,有人在背后叫住了我。
“我……我想去……”我苦着脸转过身来,“嗯……方便一下……”
还好古莲误解了我面部表情所代表的含义:“联谊活动再过几分钟就开始了,不要到处乱跑。再说,小礼堂后面不就有厕所吗?”
对哦,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
“你看我这记性。”我拍了下脑门,“给我两分钟,我马上回来。”
不由分说,将小纸箱就地一扔,我朝后面的厕所跑去。
逃跑的打算彻底破产,这下可怎么办?我把自己关在小隔间里,不住地苦思冥想。
任何国家、任何种族的人,不管拥有什么样的身份地位,都可以召唤恶魔,这一点算得上是人类黑暗历史上唯一真正的平等了吧?虽然我认不出外面地上的那个巨大法阵到底是不是用来召唤恶魔的,身为魔女的直觉告诉我,它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突如其来的天象变化是它造成的吗?可是,法阵无人主持,又没有任何魔力输入,不管它有什么样的效用,都处于未激发状态,不可能与此有关。
或者说,有某位野生魔女隐藏在联谊活动背后,这些蠢学生只是遭到了利用,那名魔女才是始作俑者?
但如果真是如此,这位魔女的魔法水平怕是能与老太婆们比肩,甚至还犹有过之。至少,换了老凯莉的话,肯定不敢把好几种语言混进这么一个不明用途的法阵,并且于星象异常的时刻激发的。
是啊,这种可能性着实不大,如果这位魔女真有这么强大的能力,干嘛还要利用这帮蠢学生?亲自动手不是更有把握吗?替死鬼?万一真的不小心召唤出灭世级存在,除非你离开地球,否则谁替谁死还两说呢!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那就干脆别想!
没时间了,我得给自己安排一条退路出来。
小礼堂只有在进行表彰和举办活动的时候才启用,平时大门落锁,连清洁工都进不来,厕所的清洁状况自然远远优于教学楼。若非如此,我还真没这个胆量用手接触墙面。
驱魔文、定神符、唤圣咒……我用手指蘸着湛蓝色的魔法药水,在厕所的小隔间里布下了一道道防御网,如果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说不得,这个小隔间就是我最终的庇护所。
什么?你居然怀疑我画出来的鬼画符有无效用?别忘了,我可是在千途馆住了多少年的魔女!墙上的防御型符咒早就烂熟于心!打个比方,如果有人天天在你耳朵旁边放什么“小苹果”,就算你不专门去学,照样能够唱的出来,不是吗?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集合的召唤:“联谊活动马上就要开始,大家都过来集合了!”
最后一笔画完,我擦了擦手指头,从书包里掏出一瓶灵视药来。
接下来的剧情该如何发展,就只能靠运气了。
我仰起脖子,将小瓶药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