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寒在厨房里做饭,自然把李云丽骂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只不过这样的情形出现得多了,她也麻木得没有感觉了。这世上,能用这么难听恶毒的话骂自家孩子的,恐怕不多。李云丽,是其中的极品。
看不顺眼了,就肆意打骂,这已经是常态了,只上了五六年级之后,情况才逐渐好转。但她还是容不得张小寒质疑她,不听她的话,她说东就是东,她说西就是西。
前世,初中三年,是她和李云丽关系闹得最僵的时候。李云丽不分场合随意打骂、呼来唤去的态度,让她有种自己其实是古代卑微的贱婢,毫无尊严可言。于是她反抗了。
可惜,一直沉默寡言的她,根本不是李云丽的对手,加上经济命脉被李云丽把得死死的,为了能继续读书,只能以妥协收场。
那时她是怨恨的,怨恨生在这样的家庭,更怨恨自己的不争气……
甩掉突然涌来的情绪,张小寒放下碗筷,对上张岳撅起来都能挂酒壶的嘴,眼底闪过浓重的厌恶。
“我看到你给张丽颖东西了,不会没给我带吧?搞清楚,我才是你亲弟弟!”
亲弟弟你妹!忍着爆粗口的冲动,张小寒面无表情的从书包里拿出两包金丝猴薯条和一袋大白兔奶糖,打发道:“拿去。”
零食一拿出来,张岳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喜滋滋的一把抢过东西,顺手撕了包装,剥了一个糖放进嘴里,叭叭的嚼着,视线掠过张小寒,直盯着她的书包,不满道:“还有没,就这么点儿东西?”
“要吃自己拿钱去买!”垂眸,张小寒冷冷的回了一句,不再看他,重新端起碗自顾自的吃饭。
张岳不甘心,伸手拽了她的书包翻过来一阵抖落,见只有一本书和一支笔掉出来,才嫌弃的扔开手。
“小气鬼!下次我要吃牛肉干,你给我买回来!”说完,也不吃饭了,拔腿出了门。
李云丽碗往饭桌上一放,站起来大喊,“张岳,你给我站住,还吃不吃饭!”可惜,他已经跑得人影都没了。
“等晚上回来,老娘不揭了你的皮,我就不姓李!饭都不吃,饿死在外边算了!”嘴里咒骂着,李云丽转身取了干净的碗,对着菜碗一阵扒拉,一样留了一半起来,放进碗柜里。明显就是给张岳留的,怕他饿了回来,一点儿吃的都找不到。
把她的动作都瞧在眼里,张小寒只做不知,面无表情的弯腰把书和笔捡起来,排干净放进书包。
重新坐定,李云丽看了张小寒一眼道:“有钱买零食?看来你手里的钱还挺多。这学期我就不给你生活费了!到时候饿肚子都不要问我要!老娘供你读书,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不要不离好。还有,以后生活费你都自己想办法!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种性格,以后要让你养我,悬得很。我也不求多了,你不读书了,都把这些年的学费还我,我都心满意足!”
陡然抬头,张小寒直视李云丽,眼里有说不清的情绪。这是一个母亲,对孩子该说的话?这简直就是逼着她辍学!现在还未九年义务教育,责任和义务,她也不想多说。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李云丽一心想的,确是要断了她的未来!
咬唇,张小寒半晌才缓缓出声,“放心,学费就当我借的,早晚都会还你。”她知道李云丽手里有一个作业本,上面记载着她每学期的花费,让她还钱的话,并不是说笑而已。
“那就好。你要晓得,你是遇到我,才能让你想读初中就读初中!你看村里那些女儿,哪个不是小学毕业了,就去读技校,两三年都出来找钱?不要埋怨我,我自认为对你已经够意思了!”
这样做,不过是想要隔壁对着干罢了,以为我是傻的,什么都不明白?张小寒望着李云丽,虽然早已了然一切,但从她嘴里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她还是心里发寒。
这就是她的母亲,真切感受了二十几年,还抱着希望的自己,真是脑子秀逗了!
“那我回学校了。后面可能也没空回来……”
“不回来?不回来走哪儿去?”不回来,谁帮着干活儿?李云丽竖起眉,不悦道。
“挣生活费啊,您不是不给我钱了么?难道要饿着肚子上学?”讥诮的回答,让李云丽面色顿了一下,钱财和劳动力,她当然选择钱财。只要不问她要钱,怎么都无所谓。只是可惜张小寒这么能干一帮手。
“不早了,晚了没车。”
看了李云丽一眼,张小寒垂眸,提着书包,缓缓离开。虽然过程有些不同,结果却和前世一样。只不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一次,居然提前了两三年。
让自己出生活费的话,前世她可是等自己上了高中才说出口的。
皱眉,回头望向坐落在山间的村落,眉宇间郁结和不解之色渐浓。
张岳从家里跑出来,就直接在村里找罗贵。村前屋后的转来转去,经过打谷场,正好见他抛了诱饵,准备抓雀鸟儿。
张岳眼睛一亮,小心翼翼的凑到他身边,不过再小心,也还是惊飞了不远处的麻雀。知道自己惹了罗贵不快,赶紧讨好的拿出兜里的零食递过去:“贵哥,请你吃糖!”
眼看要飞下来的鸟儿又扑棱棱的飞走,罗贵瞪他,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喝骂道:“狗日的,来也不挑时候?没见老子正忙?”
张岳把兜里的糖全部奉上,忙不迭的道歉:“对不起,贵哥,我错了!下次再不这样!”
“算你识相!不然老子揍死你!”举着拳头威胁了张岳一翻,罗贵对着远处吐了口唾沫,才不客气的笑纳了张岳手里全部的东西。
漫不经心的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罗贵撩了撩半长的刘海儿,一腿搭在旁边的石台上,抖着脚道:“听说你姐回来了?”
被张小寒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回想那时自己的狼狈,罗贵依旧恨得她咬牙切齿。
只是,后来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村里是不能动手的,但她又考去了市里,很少回来,时间掐不准,摸空了好些次。这一次,怎么都得给她点儿颜色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