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墙,白色的地,白色的桌子,白色的椅子。
乌黑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垂泻下来,嘴角含着浅浅的微笑,宽大的白色病号服让她看起来显得更加娇小。
“今天想聊些什么?”
“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对面的男人穿着精神的藏蓝色西服,带着黑框眼镜,伏在桌前翻开了手边的记事本。
黛弥生拨弄着手里的扭扣,蓝紫色的扭扣,看着对面的男人,歪头笑了笑,“那,想听我可爱的时候,还是淘气的时候?”
“有什么区别吗?”
“我可爱的时候,就像现在一样。但我淘气的时候,就有些特别。”
男人推了推眼镜,问道:“特别?”
黛弥生呵呵呵呵的笑了起来,伸出脖子,贴近了男人,透过他的眼镜片,看着他的眼镜,“Jean,你有女朋友吗?”
时间像流动的沙子,经过便不会再回头,可是如果这些沙子被封进了沙漏里,又会怎么样呢。
审讯室四周是灰色的墙壁,桌前,黛弥生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乌黑的长发垂在身后,静静的坐在方惟的对面,不禁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你有女朋友吗?方惟。”
方惟微微蹙眉,他不记得跟她这么熟络,更不喜欢一个杀人犯跟他这么熟络。“我并没说过,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唉?不可以么?我们不是朋友吗?”黛弥生撒娇似的嘟起了嘴。
“我们不是朋友。你是嫌疑犯,我是警察。”
“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害的生物,他们就像寄生在地球上的病毒。”
方惟疑惑的看着黛弥生,这些话完全不像是她说的。黛弥生看出了方惟的疑惑,掩鼻笑了起来,“这是你的搭档说的。…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病毒。”
黛弥生的目光越过了方惟,凝视着那扇单面玻璃后面的司徒巽。
“今天还是继续聊他吗?”方惟把黛弥生的视线拉了回来。
黛弥生为难似的想了想,“好吧。……Jean也很喜欢聊他。”
从一开始,黛弥生就一直拿方惟和杨喆比较,这一点令方惟有些在意,可也许仅仅因为他和杨喆都是司徒的搭档吧,方惟当时这样想着。
“他说话刻薄,做人挑剔,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自己不高兴了,还会把气撒在周围人身上,是个挺讨人厌的家伙。”方惟的话里全完是对司徒的批评,他也知道司徒就在他身后的玻璃后面站着,所以这也是他小小的报复。
“你一点儿也不讨厌他。”
黛弥生的评语让方惟无奈的付之一笑,“他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冷静,最理智的。做为一个人,他在及格线以下,但做为一个侧写师,他在满分以上。”
“我讨厌他。”黛弥生怏怏的说道,脸上显露出明显的不屑,“他像一台机器。”
方惟不禁失笑,黛弥生对司徒巽的形容到是非常的精准。
“Ripper很想拆开他。”黛弥生说着,变得兴致勃**来,笑着问方惟,“你想看吗?”
方惟皱紧了眉头,“严术?”
“Pharmacist很喜欢你。他很快会来接你。”
黛弥生的话完全没有顺序和章法,似乎是想到哪儿说哪儿,可是司徒却接收到了危险的讯号,审讯室不再是方惟的主场,而是黛弥生占了上风,她完全在牵引着方惟的思维。
“他是谁?”方惟攥紧了拳头,异常的紧张和愤怒。
“你叫他Peter不是么。”
“我要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方惟的怒火在膨胀,双眼充血的瞪着黛弥生,完全不像他平常的样子。黛弥生看着这样的方惟,显出了异常的喜悦。
许放注视着旁边的司徒,他的神情像在看一场精彩的表演,又像是猜中了剧情似的得意。
“Peter说,他勒死那个女孩儿的时候,她的脖子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声音,他很喜欢那个声音,于是就松开手,让她呼吸,然后再勒紧,松开,再勒紧,松开,再勒紧。一直到她不动了,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突了出来,像金鱼一样。”
黛弥生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审讯室,方惟的满脸胀的通红,脖子上的血管暴起,他压制着心中的怒火,但终于在黛弥生瞪起眼睛,伸出舌头,俏皮的模仿着陆芯被勒死时的样子,方惟的愤怒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他猛的窜上了桌,伸手掐住了黛弥生的脖子,全身的力气都用到了手指上,指尖发白几乎掐进了她的皮肉里,那样的力量完全是要把黛弥生的脖子捏断。
门外的警员听到了审讯室里的动静,急忙开门冲了进来,看到了眼前一幕全都懵了,赶忙上去拉方惟,三个警员要拉开方惟,却一点儿也没能把他和黛弥生分开。
方惟的神情并不狰狞,反到是异常的冰冷,黛弥生被他掐的几乎快要断气了,脸上却还带着兴奋的笑容,也不反抗,只是冲着方惟笑。
又从门外跑进来两个警员,三五个人使了吃奶的劲儿,好不容易才把方惟从桌子上拉下来,黛弥生已经被掐的休克了。
司徒抱着肩,站在玻璃窗后面,冷冷的看着审讯室里发生的一切,直到方惟被警员拉开,几个人把他抱成一团,司徒才不慌不忙的走出了副审讯室。
许放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缓缓离开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审讯室里,从发狂到异常冷静的方惟,饶有兴趣的转头跟上了司徒。
还没到中午,方惟在审讯室掐人脖子,把人掐休克了的事迹就在局里传疯了,审讯室里有监控,可以证明是黛弥生言辞挑衅在先,但是警察要掐死嫌疑人,这可不是小事情,从局长到课长一通批,连带着卓阳也被揪去陪着受处分。
最终,方惟被暂停一切职务,回家反省,如果黛弥生没事,就记过了事,如果黛弥生要有什么什么后遗症之类的,只怕方惟还要负上法律责任。
“你怎么回事儿?怎么就掐上了呢?你平时不是挺冷静的吗?你现在怎么整的跟我似的,这么冲动。”卓阳到不是责怪方惟,反而是为他着急,那小丫头片子要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方惟可是要吃关司的。
方惟的眉头都要拧在一起了,在审讯室怎么发的狂,他自己都想不通,就是火一下子窜了上来,压都压不住,掐黛弥生那会儿,就像断片儿了似的,这会儿脑袋还都像要炸了似的。
“我家是饭堂吗?”司徒明显对于眼前这一桌子人十分的不满。
一桌子外卖,一桌子外人。傅亓早料到司徒巽会甩脸,不过也没办法,方惟今天在警局搞成那样,还被停了职,难不成还让他做饭吗,而且大伙这也是为了来安慰安慰方惟。
“特殊情况,你就将就将就得了。听话,吃饭吧。”傅亓跟司徒认识这么多年了,哄小孩儿他最拿手。
“这饭钱还是我出的呢。”
卓阳这话一出口,司徒巽瞟了他一眼,还没来得急反驳,许放先开口了。
“下一顿我来。”
“出去。”司徒巽冷冷的对许放命令道。
傅亓拦了拦他,转头给许放使了个眼色,让他多吃饭少说话。
晚饭结束后,卓阳看方惟也累了,安慰了他几句,就回去了。傅亓也死拖活拽的把许放带回家了。
方惟原以为人都走了,司徒也安静了一晚上了,这会儿该是要数落他了,没想到司徒一句话也没说就上楼回房了。
司徒巽其实料到方惟早晚会控制不了情绪,因为黛弥生是一个跟她的长像完全相反的女巫。早上在审讯室里,她完全主导着方惟的情绪,她是故意激怒方惟,虽然她的目的并不清楚,可是方惟完全达到了她想要的结果,那样的方惟连司徒都没想到。
虽然司徒巽常常说方惟情商高是因为智商不够,可是不可否认的是方惟确实是一个情商很高的人,否则他根本不可能对着司徒这么长时间,还能心平气和。
夜已深,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一束光从门缝射进来,一个身影赤着脚缓缓的走向床边,手中的尖刀在亮光中分外闪亮,床上的人平躺着睡着了,呼吸均匀。
拿刀的人坐到了床边,转身伏在枕头边,缓缓举起刀猛的扎了下去,噗嗤一声刀尖扎进了枕头里,躺在床上的人已经完全醒了。
就在刚才,对方坐到床边的时候,他已经迷迷糊糊的醒了,当对方举刀扎向他的时候,他急忙侧头闪避,刀刃顺着他的下额划过耳垂扎进了枕头里,鲜血顺着刀刃滴在了枕头上。
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完全不像是醒着的,但那有力的一刀却实实在在,差点要了司徒的命。
司徒缓缓的坐了起来,看着方惟木然的走出他的房间,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划的不深,但伤口却很长。
梦游?
司徒巽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个,但很快他否定了这个想法,梦游的人可不会拿刀扎人。
司徒起身走出了房间,方惟此刻下了楼,握着刀站在客厅中央,一动不动。司徒转头看着方惟的房间,房间里面通亮,这是方惟的习惯,他永远不想置身黑暗之中。
司徒走进了方惟的房间,这是方惟搬进来之后,司徒第一次进他的房间。房间收拾的很整齐,笔记本电脑放在书桌上,拖鞋并排放在床边,床上的被子也没有被揉的很乱,打开衣帽间,衬衣、外套,裤子都被归类挂好。
推门走进了卫生间,牙刷放在漱口杯里,牙膏躺在漱口杯旁边,剃须刀正放在充电座上充电,毛贴整齐的挂在架子上。
自律。司徒对方惟的判断。
方惟是一个标准的好警察,有很高的道德观,有很强的责任感,唯一欠缺的就是有些孤僻,不会主动接触别人。
方惟有吃安眠药的习惯,虽然他一直很小心的隐藏这一习惯,可是根本逃不出司徒的眼睛。他总是会在睡觉前喝一杯水,他怎么看都不是那种爱美的人,那么这杯水的作用就一定是吃药,而在每天睡前吃的药,只会是安眠药。
司徒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微微皱起了眉头,安眠药在哪里,环顾整个房间都没有看到。司徒伸手拉开了镜子,镜子后面是个木架,眼前的画面让司徒得到了他差点被刀扎死的答案,同时也得到了方惟为什么会在审讯室失控的另一个辅助成因。
镜子后面的架子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三排白色的药瓶,各种颜色的标签。
司徒关上了镜子,不由的怔住了,一双空洞的眼睛正在他身后注视着,像一个背后灵,司徒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镜子前,从镜子里观察手中握着尖刀的方惟。
不知过了多久,司徒只是觉得腿有些麻了,方惟的眼神直直的看着镜子,又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身又走出了房间,下楼往厨房去了。
司徒跟在他身后,从二楼的栏杆处看着他的行动,直到他把刀放回刀架,走回房,关上门,司徒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了房门。
他缓缓的走到书架前,从最下层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盒子,转身走出了房间。整整忙了大半宿,司徒没有回房,而是进了brainroom,打开了屏幕,按动着手里的遥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