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穿过倒影中的青春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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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果壳里的世界

回忆总不会都是幸福的,有幸福就必定有伤心。我到现在还一直耿耿于怀自己没能像别的小朋友一样,迎着春风,笑意盎然,红领巾在肩头飘扬。那是一种荣誉,他们极肯定坚决的摧毁了我的荣誉,让我的童年一直残留着鲜明的自卑。母亲迅速的用缝纫机制作好了一个,红绸布的,有那么几天傍晚回家我总是戴着它入睡,早晨拿下来叠放整齐放在枕头底下,总归这样做是在欺骗自己,后来我就不再戴它,甚至看也不想再看一眼,再后来大伯家的二姐去相对象,拿它扎了马尾辫。

所以每当看到电视里少先队员举起右手仰望国旗的场面,我就会很伤心,这就好象我的未来再不光荣一样,同样是祖国的花朵,他们尽可能的鲜艳,而我被人遗忘,变成灰色的剪影,内心认为没有人在乎我。这种自卑最终导致我变的流里流气,打心眼里瞧不上学习刻苦老师宠爱的学生,我开始接触摇滚乐,那种极度新鲜又鲜为人知的事物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自尊心。高中的时候,站在学校门口,抄着口袋一条腿不停的颤动,抽着香烟吹着口哨,在老实巴交学习优秀的孩子屁股上落下几个脚印,或者看路过的漂亮女生,以貌取人,评点她们姿色的分数。

妈妈总是对我的未来忧心冲冲,可能是因为我脑筋太笨的原因,我总是搞不懂乘法和除法。要是长大了没有铁饭碗就变成他三叔那样的二流子了——饭桌上她看着我握着筷子抓头挠腮的样子总会很无奈又担心的说,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温暖和蔼。父亲不同,这个时候他会瞪上妈妈一眼,默不做声,草草的吃罢饭往医院赶去。

妈妈还为此瞒着父亲找算命先生给我卜了一卦,算命先生很老,苍老的像腐烂的木乃伊刚从金字塔里钻出来。母亲近乎崇拜的把他带到家来。他盯了我片刻然后抚摩我的头口中念念有词,扑面冲到我的脸上的是一股大蒜久经发酵的酸臭味,我差点因此昏厥,所以表现的很不友好,扭扭捏捏想要挣脱,他那双手酷似冬天里的树枝,毫无血色,冷冰冰坚硬无比如老鹰的爪子,我有些害怕,这也是我要挣脱的原因。

最后他很肯定的对我妈妈说这个孩子未来不是国家主席的材料,我妈妈的眼睛里顿时流露出失望,算命先生话锋一转又说但也不会太差,做个国家工人吧。口气犹如给人送去福泽的上帝,好象他能操控我的人生。母亲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千恩万谢塞把钱把那个戴着瓜皮帽的老头送了出去。

作为医生的父亲相信科学,讨厌迷信,除此他还是一派大男人作风,有时他觉得女人和迷信一样不可理喻。在他和母亲的卧室里放着许多厚重的书籍,有些很新有些旧的发黄,卷起了毛边,他不允许我去碰它们,我有一次背着他那么干了,翻了几本书,里面净是些希奇古怪的文字,见所未见,附带的图片不是植物就是人体器官,我对那些丝毫没有兴趣,倒是里面夹着的一些他年轻时的相片让我眼前一亮,那时才懵懂的明白原来爸爸也是从小成长起来的。

时间总是会在脑子里流去一些画面,当我现在反复回想童年的时候至少有一半的东西都是模糊的,当然还不能包括根本想不起来的事情,或者说一些事有没有发生过都是个未知数,总之越是太遥远的事情印象越是支离破碎。记忆里他总是穿着灰色的茄克,英俊严肃的脸,头发一丝不乱的梳到脑后,像挂历上六七十年代的电影明星。

说实话我有些恨他,他很少和我交流,我也并不期待他那么做,我只是希望他能够不因为我试卷上的成绩大发雷霆并强硬地耍法西斯那一套,不让我看六点半的动画片,那似乎是我童年唯一奢侈的快乐。

在我21岁去外省上大学的前一天晚上,他依旧话很少,母亲一直微笑,耐心的给我准备出发前的行李,可能是因为两个男人相顾无言的原因,空气不免有些凝重,最后他站起来走出门去,这是他每天晚饭后的习惯,他在轻轻关门的刹那,眼神在我的身上片刻停留,击起了我心里不少的涟漪。

母亲叹口气,欲语泪先流,拉着我的手左看又看,一副送儿子上杀场的不忍,她说:其实你爸爸很关心你,你只是还感觉不到。

我有点忍受不了这种对内心柔软的倾泻,或许从本质上我已经继承了他的性格。我站起来告诉妈妈我要出去和几个好友告别。走到街上,风吹过来,眼泪也就不由自主的湿润了眼眶,我是学美术的,较扎实系统的研究过乔治。伯里曼的《艺用人体结构》,我知道那是泪腺的使然。

点上一棵烟,坐在路边的路牙子上,望着漫天干净的星辰,那一片片清淡白色的不规则状叫银河,里面包容了太多的内容,以至于很难理解究竟,所以每当我专心观察天空的时候心中就会对生命产生一种消极的苍凉感。我的床头一直放着一本《果壳里的世界》,在我突然决定去学绘画时胡良送我的。

童年里每次生病我都非常的高兴,那种幸福不可名状,如过节日会穿新衣服,别人家生小孩能吃到红鸡蛋,表面上显得病怏怏,内心却欢呼雀跃精神抖擞,因为这时既不用去上学他又会带我去一趟动物园。

事情远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每次从动物园回来,他总是逼迫我吃最讨厌的海带,羊肉,胡萝卜,想到这些食物我就会从胃部底层涌出阵阵的恶心,你可以想象一下逼迫一只羊吃肉是什么样的暴行,或者逼迫一个人吃草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事实上让我吃它的肉与草对比有过之无不及。

也许我还是爱他的,我确实想到了要引起他的注意,我没有大的希冀,只是一个父亲的微笑,一句对儿子的宽慰。我从坚硬的地上爬起来抓起院子里的一切能搬起来的东西摔到地上,眼睛不时的盯着他能出现的位置,可是一切平静。

于是我确信他是希望我死掉的,我在搁置花盆的台子上拿起母亲给花松土的小刀,在犹豫片刻之后闭上眼睛割在手腕上,一边想到等我死后家里的混乱不堪就一阵满足的高兴。刀子已经锈迹斑斑,只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色划痕,于是又伤心的任眼泪涌到脸上,直到后来听到街上的小孩叫喊着——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曼。才赶忙的丢下刀子跑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