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游戏文明者的绞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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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七、方舟飞往何处

方舟号突然起航,在地球人毫无准备的时刻,它就像一个巨大的陨石,脱离了地心引力,回归于浩瀚太空。

地球上的所有官方机构和民众对此茫然无措,方舟号和他们切断了所有联系,因此他们并不知道,这艘巨舰正肩负着拯救太阳系的使命。

飞船以远超第四宇宙速度的进程匀速地向太阳系外进发,很快,他们和来自天狼星的战舰相遇了。柯西奇做为低阶文明的使者,坐上飞行器,带上礼物和谈判的砝码,驶入了天狼星文明那更为壮观的舰船,就如罗达乘坐潜艇,进入方舟号。

这场关于一个星系存亡的谈判竟出乎意料的顺利,柯西奇开出的条件显然很符合天狼星人的胃口,它们同意不会再来移除太阳系,而是调转马头,开始对另一个星系跑马占地。

然而更出乎罗达意料的是,凯旋而归的柯西奇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这回,我们可以顺理成章地占领地球了。感谢你让我下定决心。”

如此狼子野心的一句话,仿佛一盆极度深寒的冰水,彻底浇醒了罗达的美梦。他看着冷酷的柯西奇,阴险狡诈的克里斯,以及有心无力的尤恩,竟连一句抱怨的话也无力说出口。是啊,他怎么能指望强盗徒手归还一箱来之不易的财宝。

柯西奇让卫队将尤恩带离指挥区。尤恩看着罗达,目光中充满了歉意和无奈。濒临绝境的罗达却展现出绅士风度,因为在整个方舟号的旅程中,他只从这位猎户座舰长女儿的身上感受到了温暖,这让他确信,情感这种东西,存在于宇宙各处。

他向尤恩敬了一个有力的军礼,这是在最后时刻仍让令他感到欣慰的举动。目送尤恩离开,他转过身,问柯西奇:“你们打算采用什么手段?是控制人类,还是彻底摧毁现有的生态系统,按照你们的计划,在地球上另起炉灶?”

柯西奇点头说:“我很欣赏你,如果你愿意,我会让你成为唯一一个生存下来的地球人。”

克里斯毛骨悚然,他多么希望柯西奇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然而罗达却不以为然,他用锋锐的目光盯着柯西奇,沉声说:“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荣誉!如果没有同族的温暖,虽生若死!我也并不认为你们拥有更高级的文明。你们只不过是拥有更先进的科技,如果让地球人再发展几百年,完全会超越你们。在我的观念中,科技水平高低只是时间问题,但情感的高尚和低劣,却是无法用科技来弥补的。舰长大人,您想知道我对您的评价吗?”

柯西奇目光微沉,“说。”

“你是一只冷酷、阴险、肮脏的虫子!你对数以亿计的生命如此漠视,即使是人类中最残酷的独裁者、最嗜血的战争狂人,也比你高尚得多!就算你的愤怒将我化为灰烬,也无法改变我上述看法!这就是我作为一个地球人的尊严,我为我的执着、善良、勇敢而感到骄傲!”罗达说完这番话,盯着光幕中显示出的地球上的场景,举起颤抖的手,又敬了一个军礼。

看着愤怒的柯西奇,克里斯深知大势已去,但他也是个执着的人,绝不会放弃这最后一搏的机会,上前一步,对柯西奇说:“如果是殖民地球,那我更可以帮到您,为您献上一份力!”

柯西奇冷笑着说:“不必了,未来很多年后,没有人会发现你们存在过的任何痕迹。我们会重新改造地球内部的构造,让它变得更加完美,而那上面也会孕育出更为优秀的人种。你们被淘汰了。”

克里斯终于释然,他不再觍颜乞求,直起身说:“但愿您会成功。不知您想如何处置我们。现在就杀了我?”

柯西奇愤恨地看着罗达,“我不会现在杀你们。你们回去,回到地球,带着来自猎户座文明的问候,当然还有战书。我要看看你们的情感究竟如何高尚,在末日来临时,会不会向命运屈服!当然还有你们两人的下场,我很好奇。”

克里斯哈哈一笑,摇头说:“在你们发动进攻之前,恐慌会摧毁地球上的一切防御。没有多少人会像我这位朋友罗达一样,如此超脱。舰长大人,相比于他,你和我其实都是落后的物种。”

柯西奇转过身,不愿再和两人交谈,用猎户座语言吩咐卫队,将两人送回地球。

罗达面无表情,他敢当面斥责辱骂柯西奇,因为在他心里,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一切后果。

克里斯仿佛也找回了幽默感和风度,在被机械卫队护送离开的路上,他转身对柯西奇说:“放心吧舰长,我会将战书送到那些愚蠢的地球人手中,也欢迎你来到地球,他们会用核弹做为迎宾的礼花。如果濒临种族灭绝,他们会采取更极端的方式,哪怕彻底摧毁地球,也不会让侵略者得逞。我保证,他们会的,会让你连刚才和天狼星人谈判的砝码也血本无归!”

柯西奇阴沉的脸色毫无变化,他既然已经拟定侵略计划,地球人可能采取的任何防御措施,甚至自我毁灭,玉石俱焚,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罗达再也不愿和克里斯这个出卖同伴、种族的人说一句话,但在克里斯的处世哲学中,出卖与结盟似乎没有明显的界限。两人被机械卫队押送,并肩走在前往飞行器的路上,克里斯的心情竟出奇之好,对一脸阴沉的罗达说:“嘿,有时候蚂蚁也会扳倒大象,你说对吗?”

罗达板着脸,默不作声。克里斯接着笑道:“因为大象往往看不到蚂蚁在做什么,也不会在乎这么弱小的对手。这也许是我一生中做的最漂亮的事。”

罗达转过头,轻声问:“什么事?”

克里斯笑而不语,等两人上了飞行器,被自动程序送往地球时,他才拨开挖出传感器时留下的伤口,从中取出一支拇指大的试管。

试管外凝结着鲜血,而试管内的黄绿色液体只剩下几毫米的刻度。罗达似有所悟,克里斯笑着说:“这也许就是那条母虫子口中的感染体,我在飞行器坠落时将它抓到,放在伤口里,看来已经都挥发出去了,就当是一份见面礼吧,送给伟大的柯西奇舰长,和那些恶心的虫子们。哈哈哈。”

罗达愁眉不展,克里斯将试管捏碎在掌中,笑着说:“我能做的反击,是地球上所有军队加起来都无法做到的,但是等我们回到地球,我保证他们不会感激我们。”

罗达思绪一转,目光中却满是憧憬,“只要能见到家人,此生无憾。”

克里斯坐在飞行器柔软的座椅上,看着舷窗外渐行渐远的方舟号,神情略显萧索;他正过身子,寻找前方根本看不见踪影的地球,长叹一声,“我们……会飞向哪里?飞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罗达回想起自己和柯西奇争辩的每一句话,仿佛从中找到了答案,却又一无所知。他看着舷窗上映射出自己的身影,直至此刻,他才略微接受这长毛怪兽的形象,淡然说:“回家。因为家在那里。”

克里斯突然沉默下来,他用鲜有的深情目光看向前方,茫茫宇宙,浩瀚无垠,不禁苦笑起来,“回家?哈哈哈,家在哪里?”两行泪水缓缓滑落。

新建的纽约时代广场辉煌而喧闹,数以万计的人聚集在这里,一如圣保罗、巴黎、东京、开普敦等世界各地的广场上,人们在同一时刻将目光投注在巨型屏幕上,关注着同一场空间探索的直播。

方舟号围绕近地轨道已经飞行了数月,进入顶级战备状态的地球早已将所有能用的武器对准了它,包括总统儿子的喷水枪。而方舟号内外却显得一片死寂,只是毫无动力地绕着地球悬浮。

提心吊胆的官方终于决定派遣飞船,前去探索。十几名宇航员勇敢地踏入方舟号,一如当年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登上月球。大屏幕中的转播镜头随着他们的步伐向深处延展,正如宇宙生物学专家所预测的,猎户座的侵略者遭遇了不明原因的病毒感染,整个方舟号内,成千上万的小蓝人无一幸免。

欢呼声传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对这场异族毁灭性的灾难欢欣鼓舞,因为这的确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狂热的庆祝中,屏幕画面忽然切换,并排而立的绞刑架上,罗达和克里斯头上套着黑布,正在接受数十亿人的审判。判词中,他们被列为异形,以******罪,即刻处以绞刑,用以欢庆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即使这些人什么贡献都没有做。

和家人、女友长达30分钟的视频谈话,了结了罗达所有生前的愿望,因此他坦然接受这一切。他甚至在想,也许只有化为灵魂,才能找到宇宙的终极真理。

“你们不愿相信,是我救了你们。你们更不愿接受,方舟已飞至尽头。我会在灵魂深处,俯瞰你们的末日狂欢。”

这是克里斯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可惜没人相信他拥有超乎常人的智慧,然而他就像一个先知般的存在,用肉体祭祀了宇宙,用灵魂指引着方舟。

就在两双脚落下绞刑架的刹那,太阳系边缘寒冷的空域中,三艘和方舟号同样大小的战舰匀速前行,势不可挡。

方舟飞往何处?方舟飞向地球。那地球又飞往何处?是向四周的极度深寒进行无限探索,还是终将回归于本心。也许只有那些逃离实验舱、却走上绞刑架的长毛野人,才会思考这么无聊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