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花了七日的时间,鹿群书待在茅屋中闭门不出。柳平雪则进进出出不断地往屋内运送着各种木料。在出发之前,鹿群书要将自己的保命木兽给修好。若没有他,恐怕对上李念那小子都得废上不小的功夫。
这七日,李念也没有闲着。百里道馆虽然如今只剩下他一人,可只要有他一人,百里道馆的剑法就不能被废弃。李念手中的剑正是他师傅身前的佩剑,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不要忘记宗门的耻辱。
柳平雪继续让李念留在此处,显然是已经认可了这个年轻人。同样是幽影殿的仇人,为何不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呢?他已经隐姓埋名,与世隔绝了六年。从现在开始,他要准备足够的力量,让那一夜对洛河城动了手的人付出代价。
于是,在李念练剑的时候,柳平雪偶尔会指点一番。但绝不如对小石头的指导,仅仅只局限于一些动作的纠正,和招式的要领。百里道馆的武功柳平雪并不熟悉,李念也只不过是被柳平雪初步认可罢了。前辈的浅略指点便已如千金
而李念的动作也着实让柳平雪啧啧称奇。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稳之又稳,能够看出此人练武绝无半分含糊,必定是下足了苦功夫。百里道馆不过是“莲山百派”中的一个小宗门,可李念足以比肩得了莲山的弟子。
七天过后,鹿群书终于将紧闭的大门打开了。七日的苦工又让鹿群书变得邋遢了几分,可他眼中的光彩是难以磨灭的。他对那木兽犹如对自己的孩子,再没有什么比那木兽完好无损更让鹿群书兴奋的了。
三人没有再等待,收拾好行囊便果然离去。离去之前,柳平雪小心地将茅屋和四周的树林用剑气分开一道边界。而后将整座茅屋点燃后,率二人展开轻功向皇域南边而去。
火焰在绽放出短暂的光芒之后,便逐渐随着茅屋的燃烧殆尽而熄灭。在原本的地方只剩下一堆黑色的焦炭,淡淡的青烟还在半空中缭绕。突然,一道道破空声纷涌而至,那焦土旁边瞬间多了数十个黑衣人。而这群黑衣人的领头,是三个男子。这三个男子的装束和之前的陈管事出奇的像。
“应该还没走多远。”三人中那个偏瘦的弯下腰,用手摸了摸那些焦土,沉声开口道。
“不用急,我们就慢慢跟在后面,只要确认不跟丢就成。”另一个长得圆润的男子也开口。
剩下那一人,闷不吭声地看了他一眼,点头表示赞成。
眨眼之间,那群黑衣人又都消失了。,熟悉幽影殿的人便会知道,那三人的装束是“七管事”独有的,也就是说,刚刚三大管事齐至。
…
云霞镇仔细算来,属于皇域的西南方向。而此刻柳平雪一行人前往的地方,则是皇域之南。洛河古国地大物博,足足有五块疆域。单独皇域便占据了极为广阔的面积。因此,南北皇域的气候风貌也截然不同。
洛河皇城位于皇域偏北的地方,所以那一夜下了厚厚的雪,柳平雪也才能练成他闻名于江湖的“飘雪剑法”。
而皇域的江南是从未下过雪的,气候温和,也正是如此才一片繁荣。
江南梁城边上的江里来去过往的船只无数,城内亭台阁楼比比皆是。街上人头涌涌,叫卖声,笑声,话语声交织在一起,不知比那云霞镇还要热闹上多少倍。这才是洛河国真正的大城市。若是从梁城南边的城墙望去,一眼都望不见北边的城门。
柳平雪等人都是绝顶高手,轻功不俗,自然脚程极快,不出数日便到达了梁城。三人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后,就再没什么动静了。
柳平雪和鹿群书依旧每日下棋,嘴馋了就让李念去买两斤牛肉,两壶小酒。李念一直随着这两位前辈,可对这两位前辈的计划半分都不得而知。他也听闻过当年那夜,柳平雪忠心护主却终是不敌幽影殿,最后只得带着龙子隐居山林。
既然,他说要将“他”带回来,不由得李念怀疑是不是就是那虔王之子。但为何到了梁城,又迟迟不去寻他呢?难不成是担心龙子的身份暴露?
鹿群书是柳平雪在三重天中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自然是知道柳平雪所想的,也就只剩得李念一个人焦急知道真相。
李念不知道,他们的行踪早已被盯住了。就在同一间客栈的同一层楼,另一间包房里坐着的正是那天云霞酒楼里迟迟未走的锦衣男子。
此刻他正倒着一杯香茗,丝毫没有因为等待而露出半分不悦。
“我看你们还能忍多久。全梁城岁数与皇子差不多的孩子也没有多少,可不能让主上等得太久。”锦衣男子品了口香茗,挥挥手让床上春光尽泄的女子离开。那女子微微欠身行礼,便出门离去,留下一屋子的香气。
…
又是七日过去,柳平雪和鹿群书下完早晨的第一局棋就站起身了。李念一惊,平日二人都要下上数局才肯把手,今日如此,莫非是要行动了?
“果然我的棋技还是不入你啊。”鹿群书又看了眼棋盘,笑笑开口。
“鹿兄承让了。”柳平雪抱拳。
二人这七日下得棋,各自输赢都有。但总归来说还是柳平雪要略占上风。
于是晌午时分,三人便退了客栈走在了梁城的街上。
梁城的街市再繁华,也没有让三人驻足片刻。很快,四周的喧闹逐渐退去,柳平雪率先走进了这座繁华城市的角落。
再庞大的城市也会有不为人知的地方,再富裕的楼台也会有最不起眼的低瓦。李念眼前正是一片贫民窟一样的地方,这里生活得都是梁城中最下等的人。
“你这臭娘们再不还钱,我就拿你的儿子来抵债。”突然,某一间茅屋中传来男人的蛮横的话语,其中夹杂着孩子的哭声。
“不要,求你不要带走我的孩子。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们,你们不是想要我吗,你们拿去吧。”这些话可以清晰地听出是一名女子带着哭腔喊出来的,听得不禁让旁人心碎。可门外有两名贫妇匆匆路过,脸上的表情显然是习以为然了。
“不去阻止吗?”李念沉声开口。
柳平雪摇摇头,只朝前望去,那门前的柳树正舞动着无数枝叶,正是青葱的时节。
“哼,你那破烂身体白便宜我们兄弟几个都不要。哈哈哈。”屋中又传出数名大汉的奸邪笑声。
李念几乎要忍不住了,手中的剑已经出鞘。只要柳平雪首肯,他便会将那些欺侮那妇人之人统统斩于剑下。
可柳平雪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反应,仿若一尊泥塑。李念没办法又急着看向鹿群书。
“那局棋他赢了,就听他的吧。”鹿群书也摇摇头。
“我求求你们了!你们不要带走我的孩子啊。”那妇人的声音已经绝望至极,那孩子的哭声从未断绝,可以听出来还是个幼童。李念的脑海中浮现了那些大汉即将带走那妇人独子的画面,心如刀绞。
“啊!”一名大汉发出一声怪叫,“你这毒妇人竟然敢咬我,给我滚!”
“哐!”
屋内发出重重的一声撞击的声音,便再没了声响。这一会,那孩子的哭声竟然逐渐小了下去。
“真奇怪,这孩子的娘要死了反而不哭了。”捉着孩子的大汉啧啧称奇。
“保不齐是给吓傻了,我们走!”
三名大汉从屋中走出,他们看见一缕阳光从屋前的柳树中洒下,脑海中还幻想着一会将这孩子换了钱,大吃一顿的画面。
谁知道,他们再也没有机会看着阳光第二眼了。因为那哪是阳光,分明是柳平雪快到极致的剑光!李念根本没有察觉,柳平雪是什么时候从自己身边消失的。这速度,显然是早就开始蓄势。
那些剑丝毫没有留情,三名壮汉身上在数秒后才喷出数道壮观的“喷泉”。他们眼中没了焦距,显然已经上路。没有人知道柳平雪现在有多愤怒,那是孤独的愤怒,那是不可言的愤怒,是不得不耐的愤怒。只有鹿群书一人看到柳平雪在杀完三人后已经在颤抖的剑尖。
他连杀幽影殿的管事,剑尖都没有颤抖丝毫!
那男孩看到刚刚还蛮狠不可一世的壮汉们都倒下了,一时半会没有缓过神来。柳平雪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擦拭着孩童脸上的血渍。
“你没事吧,是叔叔来晚了。”那一刻,柳平雪脸上的温柔仿若在看着小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