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山西城三十里外,一匹快马驰过。马上一名汉子,剑眉英气,只是身后不知被何物刺了一个大洞,衣服都烂了,露出好大一块模糊的血肉。
也不知道马上的汉子是如何忍耐这份疼痛,只见他抽着马鞭,走过一处山林时,他大声叫着:“风雨!江湖!风雨!江湖!..”喊着清澈响亮,只把树上的鸟儿都惊得飞了起来。
那一马一人走了不过半里,面前山腰突然闪出两个身影。前面一人一手拍在马头,只见那马仰天嘶鸣了一声,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口中边喘着气,边冒出白色的唾沫。
马上男子一个飞身,落在地上,与拦路的两个大汉拱手招呼:“五哥,六哥,久等了!”
原来这英气汉子名叫骆言绝,停马的大力胡老六和后面的胡老五均是中原七侠之列,这七侠各人异地,虽情如兄弟,但却少有相聚。
这日七侠罗言绝在山西城路过,听闻本地一个镇上的大财主要娶妾,大摆酒席。他便想去做个没本钱的买卖,一来可以拿点路费,二来也可灭一灭那狗肉财主的气焰。
是日午后他便换了身书生装扮,又空空如也地从别的宴客怀中偷得请帖,于是入得门去。
之间一个大院子内,大大小小摆开了五六十座席子,所下菜肴均是山珍海味,大鱼大肉,二百来人嘻嘻哈哈,前面一个小亭子还撑起了戏棚,好一个大场面。
罗言绝平日也是放荡不羁惯了的,此时也不先动手,只顾吃肉喝酒。
一会锣鼓声起,左右走出一排人来,清一色的红衣白裤,个个精神抖擞,神情肃然。随后就是一个肤色焦黑的四十来岁的大汉走在前头,身后拖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
只听得司客叫道:“新郎新娘到!”
众人哗地一声就炸了开来,那黑汉子走上亭子,向下一摆,开口道:“大家伙好,客气客气了,今日是我吴某大喜的日子,大家尽情吃喝,不醉不归,哈哈哈哈。”
罗言绝看到那吴员外的身形时已经吃了一惊,再听到这声音气息,吓了一跳:此人内外功夫大是不弱。
他初时还以为这吴员外不过就是鱼肉乡邻的酒囊饭袋,正待吃饱喝足就下手擒来。谁知竟是这般人物,心中又得暗暗盘算。
那吴员外敬了一轮酒,把新娘子送回内院,他便回到院子里,坐在最近戏台子的那一桌。
只见桌上只有四人,一个光头,一个穿着官服,另外两个却是白发老道士。
由于距离较远,罗言绝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但见吴员外跟光头和官差说话时是满脸笑意,等到跟两个老人说话时却是一脸的严肃,而且还频频点头。
罗言绝很是奇怪,于是拿了壶酒,一席一席地敬过去。虽然席上谁也不识此人,但院里几百号人,又怎能识得许多,见有人敬酒,皆行礼道:“尽兴尽兴。”
罗言绝一路而过,直到最前那桌,正要敬酒,突然看到一个红衣男子伸手出去挡住了。
罗言绝笑道:“大爷,我就想给吴老爷敬杯酒。”
那汉子沉声道:“不必了,回去吧。”
罗言绝待与那汉子一触,便知他武功底子不差,在一看场外四周站着的十来个红衣人,心中一惊,知道虽然不怕他们,但若想占到什么便宜,却也是不易。
于是看了看吴员外那一座,见几个人自顾谈笑,根本没人朝自己看上一眼。
那红衣人见罗言绝书生模样,而且颇有一股英气,倒也不敢过分紧逼,只说:“先生,你只顾去吃喝吧,我家主人不喜外人打扰。”
罗言绝哎了一声,点点头,便走开了。
他走回自己的位子,问旁边一个老人道:“老大爷,这吴员外真是天大的面子啊,合得这么些人过来给他贺喜。”
那老人看了罗言绝一眼,笑道:“小哥是外地人不是?”
罗言绝一怔,随之道:“此话怎讲?”
老人哈哈一下,说:“在这方圆三百里谁不知道吴员外的大名,乐善好施、结纳各方英雄暂且不必说,就那每月放粮救济就够大家伙感恩的了。”
罗言绝心念:这员外听起来倒是个好人了,那为何在江湖上未曾听闻呢?
突又听得身边几个乡民说道:“谁说不是呢,自从吴员外半年前搬到咱们镇上,可是每个月都给咱们发好大一份粮食呢!”
“这吴员外定是天上下来的救命仙人,看着咱们镇今年收成差,特意来救命的不是。”
“是啊是啊,今天吴员外大喜的日子,大家可不要客气,尽情吃喝。哈哈哈。”
这个喜宴好不热闹,直到日落西山,人才慢慢散去,但罗言绝早已混入吴宅的内院。
但见院内小桥流水,屋宇无数,很是繁华。偶尔但见几个华衣女子托盘端酒走过,想来是府里的丫鬟。接着就是一排排严密巡逻的护卫,不时地穿插在院子里面,恍若皇宫内院一般。
罗言绝吃惊不小,知道此处定然不是普通富贵人家,看那些个护卫均为弱手。虽然江湖上未听闻过这个人物,但想必也是武当山太久真人,龙虎山摩天和尚一类的武林异人,只是这个吴员外不是像一般异人那样出世隐居,而是出世与寻常百姓为伍。
想及此处,他不由心生退意,在梁上一个摆翻,轻轻地跃上屋顶,但见一弯月牙挂在空中,细细的晚风把镇上的黄土刮起,颇有一股泥味。
但见白天摆酒的院子已经慢慢的清撤干净,那个吴员外带着一众手下穿过一个回廊,走到一处亭子,亭子左右各一个水湖,前后又是一个亭子,正好在罗言绝所在屋顶的侧面。
此时亭子里只剩下吴员外和白天同一座的四个人,其他红衣大汉都已离去,五人似乎在低声商量着什么事。
罗言绝心中惊奇不能说不多,此时忍不住想听听他们在讨论些什么,于是蹑手蹑脚翻爬到离亭子最近的一处屋角。
罗言绝运起内功,但亭中五人的声音仍然是若有若无,他只隐隐听到大事、河北、什么王等词。月光下见两个道士脸色胡明忽暗,一会指着光头一会指着官服在说些什么,而吴员外始终是唯唯诺诺,不住地对双道点头。
说了好大一会,那个穿官服的首席拱手退下,接着那个光头先向双道弯腰退去,剩下的吴员外则向双道点点头,然后请两人先走,自己则跟在身后。
罗言绝虽然听不清他们在商议些什么,但见各人离去时神情严正,穿官服的更是脸色铁青,想必是件很要紧的事情。
他想着这伙人看来是在图谋一件大事,但自己孤身一人,实在不敢深查,且事不关己,还是先走为妙,于是他爬到一个乌黑的角落,轻轻地从屋顶跃下。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袭来一阵风声,罗言绝后颈微微生疼,知道是有人重手击来。
他没想到这么黑的地方竟然还有个高手,情急之下一个马步弯弓,后腰一拧,硬生生地闪了开来。
黑暗中之人似乎也没想到罗言绝能有这种功夫,他嘿地一声叫道:“好功夫。”接着嗖的一声双拳已经来到罗言绝的面前。
罗言绝闪过第一拳已经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但是听声辩敌,知道对手功力不低,而且似乎能在黑暗之中视物。自己此时犹如瞎子一般,对过几招,已经不敢再打,露出一个破绽,双脚一弓,待那人双拳打至眉心,他借着闪避之际,向后快速闯开。
走过两条街道,前面突然走出两个红衣人,正是吴员外手下的那些大汉。
罗言绝暗暗叫了声苦,知道自己的行迹已经败露,此时身后有埋伏,身前有拦路。他一咬牙,抽出腰间软剑,刷刷一招九州倒流向面前两人削去。
两个黑衣人各执一把狼牙棒,也不见闪躲,只一个大锤劈头向对方打下。
罗言绝长剑轻挑,已经击中两人的手腕,但见两人如无其事,手中狼牙棒依旧向对方砸去。
罗言绝吓了一跳,普通人受此一击,手腕早已破裂出血,双手再无力握住兵器。但这二人中剑之后却好像没事一般,真是奇怪之极。
罗言绝知道这双棒威力不小,他轻身功夫本是极好,此时临危不乱,一个柳摆身,躲了开来。看到地上洒着点点鲜血,知道两个红衣人确实是受了伤,但却似乎不知疼痛。
红衣人招式不停,直接又是一个横批打了过来。罗言绝生怕对方还有很多后援,不敢逗留,一个大鹏展翅,双脚踢开对方的兵器,借力已经远远飘开。他知道对方好手众多,此时只有先找个隐蔽之所躲起来,待天明再好溜走。
就在此时,后背突然一阵剧痛,已被兵器打中。他再不回头,哎一声直往上冲,但见人影一闪,一把钢刀从下往上砍了过来。
凭得罗言绝轻功超群,方才一刀砍他不死,但后背已经裂了一片。此时不敢大意,运起全身功力,单剑几个回钩引开对方的大刀。再一个抽风断叶,只听得对方咦的一声,已经跳了开来。
昏暗里,只见一个光头男子站在面前,正是吴家酒席上的那位。
“你是何人,怎会罗门剑法?”光头阴森森地道。
罗言绝忍着背上疼痛,道:“你又是何人,怎识得我这套剑法。”
光头哼了一声,向围上了的几名红衣人摆了摆手,只见红衣人都往回去了。他才开口:“你是洛山罗家的后人?我以前曾得罗老爷子一个恩惠,你若是罗家后人,今晚可放你一马。”
罗言绝心下起疑,知道自家仇家众多,所以才隐居洛山,自付从未从父亲那里听说过这个人,当下只说:“是也不是,我都不会说。至于放不放我,那还得问我这两条腿吧。”
话毕,他一个箭步轻剑已经刺到光头的下颚,罗言绝知道对方实力较自己绝无稍逊,此时只是想逼退对方。好在红衣人已经离开,寻思凭着自己苦练的轻功绝技,抽身偷走应该不难。
但见光头似早已料到罗言绝的招式,此时并不退让,只见他左手一晃一个袖镖已经飞出。罗言绝吃了一惊,万万没想武功至斯之人还用暗器这种低下的功夫,当下攻敌不得,只得回剑削开飞镖。
但光头不容罗言绝喘息,一把大刀已经劈了过来。只见招式雾里偷花,暗中有明,罗言绝不敢硬接,连连退后。
他轻轻叹了口气,心想此次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虽说自己与对方无冤无仇,但江湖中人最忌泄密。刚才自己在府中露行,对方肯定以为自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这群人看起来机密莫测,岂会放过自己?若说我确是没听到,但谁又相信呢?
正寻思中,突然东北角处闪过一个火花,转眼就没了,但黑暗中却格外的醒目。罗言绝正惊奇时,只听得一声哨声,光头突然收刀从自己的头顶飞过,直奔火光处去了。
又过了会,再无其他声响,罗言绝知道对方已经被其他事情引开了。只是他很好奇,刚才那个火光是故意的还是巧合呢?
但此时他无暇多想,悄悄地往南边离去。
罗言绝翻过几道围墙,已经回到自己拴马的所在,但见马匹犹在,心下一宽。
念及明天还有个约会,不仅拍了拍额头,大骂自己蠢材,本想讨点见面礼,却落得如此下场。看来那光头似乎与爹爹有旧,否则也不会轻易放自己走。
是夜,罗言绝把背上伤口简单处理之后,养了半宿神,边策马往青州城而去。
话说胡家兄弟听闻了罗言绝的话之后,也吃了一惊。
惊不在于罗言绝受伤,而是自己在山西城多年,竟不知山西城里有这么个卧虎藏龙之地。
“七弟,待哥哥晚时替你报仇去。”胡老五拍了拍罗言绝的肩膀道。
此时胡老六已经帮罗言绝包扎好背伤,他叹了口气说:“砍你那光头用的似乎不是中原武器,刀尖还长着挑刺,好在七弟轻功绝顶才能避开,否则哪还有命在。”
罗言绝闻言暗暗心惊,说道:“那吴宅聚着这一帮高手,定是图谋着什么大事。但是凭我们兄弟三人,只怕不便轻易动手,待聚齐兄弟七人,到时也不怕他们来。”
胡家兄弟点点头,老六说:“这话说得在理,我看这帮人确实不简单。”
三人又商议了一番,终还是决定先发信邀齐其他四侠再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