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先见之明就是好。自己是一个人,人家是兄弟两个,自己盯上了戴立就丢了戴正,盯上了戴正就丢了戴立,而且谁都知道这兄弟两个不会在一起,是双胞胎就更不会一同出现在大庭广众下惹眼,所以赶紧叫来小青,叫她摘了出租车的车顶灯,过来做几天盯梢的活儿。
小青是柯兴华的四川老乡,同一个镇上的,小时候就认识。她眼睛也尖,车也开得好,过来帮柯兴华盯梢有好几回了,两个人早就配合默契。
戴立是小青先看到的,就在雇主所讲的新街口银行旁边。杨兴华在车子里拿长筒镜头拍到戴立的照片,拿到手提电脑里面比对,虽然衣服不一样了,发型也变了,但脸相一致,两张照片的耳垂轮廓完全重合。
此刻是晚间的七点一刻。
就看到尖耳垂的戴立从银行边门走进去,隔了半小时才出来。
出来后,戴立接了一个电话,便打的往中央门方向走,于是柯兴华跟小青两个人开了两个车子轮换跟那个的士。后来就看到戴立走进一座公寓楼。再后来,就看到他的弟弟戴正从楼里头走出来。
戴正转身环视周围,柯兴华按了相机快门。虽然天快黑了,路灯也远,但还是拍得蛮清楚。这个圆耳垂的戴正,开了停在前面的一部车子,慢慢驶出公寓楼。柯兴华忙给等在小区外面的小青打电话,叫她盯住这个尾号是339的丰田车。他自己仍待在车子里头,眼睛看着四楼上一个摆了花盆的窗子,刚才尖耳垂的戴立在那个窗子前露过一下脸。
半小时后,小青打来电话,说戴正的车子正朝栖霞山方向走。
接着雇主发来一个短信,问找没找到戴氏兄弟。
杨兴华的任务是,他们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知道他们的行踪就行。
这回不用偷纸袋了,犯法的事最好少做。
凭直觉,柯兴华认为前一个雇主跟后一个雇主是同一个人。虽然手机号变了,但短信的写法和用词十分相像,回短信的速度也差不多。这个人应该年纪不大,或者文化水平较高,用手机用得熟,打字打得快,传图片也利索。
到了半夜十二点,杨兴华发觉四楼那个摆花盆的窗子突然有了灯光。后来就看到尖耳垂的戴正背了个背包,从公寓楼里出来,走到小区外面,打的直奔新街口。柯兴华找地方停车时,戴正溜到对面巷子里不见了。
应该跟那家银行有关。
柯兴华赶忙往银行那边走。
杨兴华围着银行大楼转了一圈,只见巷子里头的那个边门有亮灯。那是银行夜间服务的一道小门,估计戴立进了那里头。于是杨兴华躲在对面一个门洞里瞅住那个边门,瞅了半个多钟头,也不见有动静。无意间抬了一下头,发现有个人影像蜘蛛侠一样,正贴在大楼外墙高头,慢慢从三楼窗口往二楼窗口移。
等那个人影跳到地面时,柯兴华已认出这正是自己的跟踪对象,鬼头鬼脑的戴立。
谢子维收到一个短信,那是他的QQ信箱传来的一封电子邮件信,传到手机上。王菲虽然挂断了他的电话,却还是帮他找来了内战期间服务于美军顾问团的中国职员名单。仔细看翻译及司机的名字,这里头果然有一个姓卞的人,这人叫卞正昌。
谢子维赶紧给还没下班的小杨打电话,叫他查一下市民中有没有卞正昌这个人。小杨查到的三个卞正昌都对不上号,于是又叫他去查已故人员的数据库。幸好卞正昌去世于数据库下限年份以后的一九九二年,并查出他有个儿子叫卞思伍,其居住地是城南大成巷五十六号。
谢子维进拉面馆往嘴里扒了一碗牛肉面,就往大成巷那边走,踩得麻石路咚咚咚咚响。
这是第二次来这里。
大前天跟姐姐一起来过一趟,来找卞克润。那个老家伙是老滑头,他承认丢过一个莱卡相机,给小偷偷走了,失窃于哪年哪月。又讲假如有人来给他还相机,他是不会忘记这种事情的。
现在谢子维越发相信他父亲是被卷入了和氏璧事件才死于非命。
很快就找到了卞思伍,他在卞氏祠堂里接受谢子维的盘诘。
卞思伍果然讲出了几个重要细节,使谢子维的猜测站得住脚。
“我就住在这里,睡在这间屋里。五十六号给儿子儿媳妇住,那块房子也小,也被儿媳妇嫌,住过来清静些。再说这个祠堂在市里是挂了号的,也要有个人成天看着,文化局给了我几百块钱,其实不给钱我也会住在这里看房子,毕竟这是我们卞家的祠堂。”
卞思伍说,发生那件事的时候,他还在天津读书,只听到过一些传闻,不能完全当真。
有人说,当时亲眼看到一个穿海军衫的来给卞克润还莱卡相机。穿海军衫的人说,这个相机是德国货,很值钱,不好收这个赃物,应物归原主──谢子维的母亲所收藏的父亲的遗物中有一件血衣,那正是蓝条白底的海军衫。
又有人说,那天晚上在卞克润家的天井里,穿海军衫的人跟卞克润讲到一卷底片的事。
卞克润就带着那个人到祠堂里来,还叫来了卞世雄族长,一起谈这个事。后来有个女人看到那个人被族长送到祠堂门口,看到那个人往太平井那边走。再后来,有个男人听到一记枪响,没当回事,没过去看。那时候搞武斗,白天都有打枪的。说不定只是哪个小娃儿扔了一个摔炮呢。到了半夜里,才有人乌漆抹黑踩到了那个人,那会儿早断气了──这跟母亲临终前所讲的情况基本一致。
卞思伍讲完后才害怕起来,两个小眼睛在昏暗的白炽灯下显得恐惧而无助,再三叮嘱谢子维不能对旁人说他讲了这件事,因为这涉及传说中的那个和氏璧。而和氏璧在古代的每一次出现,都引发过一阵子刀光剑影,每每血雨腥风,怪吓人的。
看来卞思伍没看到今天的《早报》。他说金陵卞氏家族肯定有一样传世之宝,以前一直由族长卞世雄保管。卞世雄死后,可能就落到了卞克润手里。因为谁也没见过它,猜它是和氏璧也无妨,猜它不是和氏璧也无妨。反正怪神秘的,不能让外人知道。谁知道谁就倒霉,说不定就碰上血光之灾。
卞克润一个人住七十八号天井内的一个老房子里。他有三男四女,其中两个儿子在外地。
金窝银窝不及自家的草窝儿,卞克润岁数大了,也不肯挪窝住到子女家里去,更不肯到外地去。每天都有保姆过来给他烧饭洗衣服,每个礼拜都有子女轮流来看他。今年都九十四岁了,身板还硬朗,清早到城墙根打太极拳,下午去胭脂巷茶社听白局;《王老头配茶壶盖儿》的那几段说唱,也会说几句唱几句呢。
出了祠堂,谢子维再次来七十八号找卞克润。这个天井里头住好几家人家呢,有《梁祝》曲子从西厢房里传出来,曲调舒缓而优美;有摇滚曲子从东厢房里传出来,节奏快速而强烈。
卞克润住的是正房,正面有一排隔扇窗子,雨廊前摆着几盆花儿。东屋里亮着灯,这灯光从里面射出来,显然里面的门是开着的。
一个手里捧着红花碗吃饭的光头小子在天井里喊了一声:“探头探脑地做什么事!”
谢子维一面敲门,一面掉头问那个光头:“卞克润老先生在吗?”
门没插,谢子维轻轻推开一条缝,又问了一声:“老先生在家吗?”
见里面没人应声,光头一脚踢开门,领谢子维由堂屋朝东屋走。
光头呵呵笑道:“老爷子在床上坐桩呢。”
光头用手拉了一下老人的衣服,老人的身子斜斜地倒了下去。
谢子维一把推开光头,上前俯身察看,发觉老人身子还是热的,但气息已经全无。
谢子维赶忙给急救站打电话叫救护车来,又给他的搭档小杨打电话,叫小杨马上过来。
大成巷出命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