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明,大风,甚寒。
窗外呼呼风声,拍打门窗,挤过缝隙,形成呜鸣声,进入屋舍。
十五的月,圆润的犹如完美无瑕美玉,悬空而挂,随着大风在高空缓缓移动,月光随着大风潜入徐离羲的房间,漫上床铺。
徐离羲睡得正熟,正真说起来,今天才是他最舒适的一晚,清爽的夜,睡得格外深沉舒坦,风鸣声与虫叫声似都变成了他的入眠曲。
月光偏移,将徐离羲淹没,屋内敞亮,在月光下显得幽静,徐离羲呼吸平稳悠长,一呼一吸间,自雪白发丝间隙再次散出微末白雾,随后迅速凝聚,淡淡雾气开始浓郁起来。
此次白雾升腾应是第三次,第一次,是那天刚离开青丘城之后的夜晚,那一晚的月亮不圆,加上小道旁的树杈层叠遮掩,透下的月光再弱几分,却恰恰映照在徐离羲的发梢,于是便有了第一次异象出现,这一次悄然而现,无声而隐。
第二次,第一次异象的几天之后,徐离羲熟睡之际,月光再次阴差阳错的出现在白发上,异象再次出现,而这一次徐离羲陡然被山中兽吼惊醒,目睹白雾掩面景象,目睹发丝将如受尽小鹿般的雾气收敛,那一刻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甚至想到要不要将满头白发削去,但最终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发丝虽然可去,然而发根依旧存留,却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那一晚便没有再现异象,或许是因为一晚只能现出一次异象,或许是徐离羲一晚没睡,异象不显。
此后,在没有异象显现,或许没有星辉月芒,或许旁人在侧。
以此而推,蟒蛇腹中发丝发出的白芒莫非是天上的月芒星光?
今天,他熟睡,月正明,旁无人。
于是,异象自然而然便出现,白雾静默弥散,仿佛在牵引着月光,导向发间,照入屋舍的月光流转看起来如同溪涧湾流秋水,清雅不绝。
随着月光流转,白雾渐渐弥漫,也随着月光在小房子中游动,井然有序的循环,一圈之后壮大一分,几周之后便已充斥半屋。
正待白雾越发凝实,已经牵动发丝缓缓飘起,将要满屋月光流转之时。
主楼的另一边,依旧灯火通明,黎姓老者在桌案前,一身道袍脏乱,上下翻扯。双手佩戴着一副薄如蝉翼的手套,手中各自拿着个瓶罐,桌案上满是瓶罐,每一个瓶罐里都装着一份碾成粉末的药粉。
看其上贴着的字条,若是识货之人得见定会震惊得半天无语,因为这里任何一瓶拿出去,都足以毁掉一座城池。
此刻,黎老头正将左手的药粉倒入右手的药液中,拧着眉头,灯光影绰下,让苍老的脸庞看起来诡桀。
蓦然,黎老头动作一顿,猛地抬头望着徐离羲屋子方向,不见他有何举动,人影从桌案前消失,桌上多出两个瓶罐,房门不见开启,黎老头已然出现在徐离羲屋外,伸手推开房门。
入眼是徐离羲飘起的白发刚刚落下,还有少许的白雾来不及收敛,徐离羲被门的响动声惊醒。
眼见那个对自己爱搭不理的老者此刻三更半夜的在房门露出一分若有所思的表情,倏然起身,带着不解远远的行了一礼,疑惑且恭敬说道:“黎前辈,可是有要事?”
黎老头仿似听不见他话语,只是打量他的身体,然后定睛在白色发丝上,神思不知飘向了何方,用他老而浑浊的声音,喃喃道:
“奇妙,奇妙。”
绕着徐离羲周围,转个半圈,喊上一句,徐离羲完全一头雾水,不知他所言何物。
几圈后,立于徐离羲身前,老而皱的手指,撩起几缕耳旁的发丝,将头凑前去很是认真的看几眼,徐离羲望着眼前半夜来房间,不知所以说着言语,眼神本已浑浊此刻却极其有神,牙齿昏黄暗淡,最主要是身旁有一股怪味的老者。
莫非他有什么特殊怪癖?想到这差点没忍住就要一口口水吐出,最后他都惊讶与自己的忍耐力居然如此之好。
黎老头忽的大喊一声:
“甚是奇妙。”
此刻他正站于徐离羲身后,这么忽然的叫喊,在夜深人静显得很是响亮,这一刻似乎连屋外的虫鸣都静默一下,愣是是唬得徐离羲往前很是跳了一大步。
徐离羲大大的呼出口气,心头暗道,你才是个莫名奇妙的老头。
其实在黎老头眼睛盯住白色发丝看时,他有种感觉,这位看起来与邻居老头无异的老者似是看出些名堂,只是不够确定不好多说。
惊魂未定之际,被黎老头捏捏肩膀,摸摸大腿,柔柔小肚子,未了又说出两字词:
“奇怪,奇怪。”
徐离羲被老者敲敲打打,浑身颤栗,他本就是个爱干净的人,也不喜外人触碰自己身体,然而老者不仅受伤污脏,还在身上摸蹭,这是叔可忍婶子都忍不了了,拍掉老者的手臂,退开两步喊道:“黎老头,你没毛病吧?”
一不小心从晨儿那而偷来个称呼,此刻真觉得如此叫他正是纹丝合缝,以往还以晨儿不尊老敬师,如今方才明白其中缘由。
黎老头不理他,捋了捋颌下稀疏的胡须,“真是奇怪。”
徐离羲望着黎老头,突然出现,先是奇妙,又是奇怪的,接下来不知究竟要怎样。
“你们干什么,还要不要睡觉了。”这时一个慵懒声音想起,门外晨儿穿着睡裙,披着件披风站在夜风中,两只手揉揉眼睛,未了打了个哈欠,又道:“你们不睡,我还要睡呢?”
徐离羲回头,看见犹在睡梦中的晨儿,松了口气,总算来了个可以说上话的,虽说两人都属不太正常。
正想着,黎老头见晨儿到来,笑着小跑出屋,脸上带笑,与晨儿低声解释,就见晨儿应了两声,点点头直接转身回去了,徐离羲一脸愕然。
黎老头望着晨儿消失在转角处,一回头,脸上瞬间肃然,负手背后,跨出几步来到方桌旁坐下,装起一副高人派头,与方才笑脸解释的模样判若两人,看着很是正派,若不是身上衣衫不整的话,也许就是了。
指着一旁的椅子,示意徐离羲坐下。
徐离羲望望裹着银光的屋外,再望望黎老头与方桌,咬咬牙,硬着头皮,行至一旁坐定。
“你叫徐离羲?”
“对。”
“今年几岁了?”
“十六。”
“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
徐离羲无言,你是把我当囚犯呢?还是要为你家徒儿相亲呢?
黎老头见徐离羲沉默不搭,哦了声,解释道:“别误会,我想要做得事情,须得你双亲同意为好。”
“前辈,有何事,不妨直接说?”
“我想要研究研究你。”
“什么?”
“研究,你。”说的坦然,看他神情好像这是他给予别人的赐福。
研究?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研究这个词,配上老头子衣衫不整,两眼放光的模样,徐离羲心头总有不详的预感,似乎将要发生一生难忘之事。
研究这个词总让他联想到前世那些科幻片,研究所里面所研究出来的都是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不行。”
他断然拒绝,心中想着,明天天一亮就离开这里,什么鬼地方啊,老的三更半夜的闯门而入,开口研究人,人是这么好研究的吗?小的虽说漂亮清丽,却也是鬼精鬼精的,整天与黎老头在一块,不怪都变怪。
打定主意,虽然身体还虚的很,但总比被人研究强,徐离羲盘算着决不松口。
“你可知,在山外有多少人想要我研究研究都没资格。”黎老头听他居然不同意,皱皱眉头,不高心了,于是如此说道。
“那不如您去研究山外人。”徐离羲小心翼翼看着逐渐要发飙的黎老头,人在屋檐下,那就先低一低头,待明天······
“那些蠢蛋,有什么好研究的。”黎老头对山外人似是鄙视,似乎对他来说,能抬眼看对方一眼就已经是天大的面子。
“······”
徐离羲看着霸气侧露的黎老头,呐呐无言,一句话将全天下的人都骂了个遍,对他好似吃口饭简单,心底不由的活络起来,黎老头若真如此厉害,不讲天下人放在眼里,那自己岂不是找到个巨大的靠山。
“嗯,我其实就是跟你说说,让你有个准备。”
黎老头说完往门外走去,这个意思很明显,研究徐离羲的事已定下。
“······”
徐离羲忙点头应是,虽然靠山感觉很大,但是还的有命靠上去啊,心底盘算,是不是不用等明天,待黎老头前脚出门,自己后脚逃跑。
“别想着跑,你刚刚已经中了十种毒,想要活命的话,就让我研究完,自会给你解毒。”
黎老头一脚已经出门,陡然回头,说出让徐离羲彻底心寒的话语,这一会功夫,他怎么下毒的?阴险的老头啊。
徐离羲此时只想知道黎老头怎么知道自己想要逃跑的,居然如此狠毒,用毒药,一次十种,当毒药不用灵石啊!
“外面的那些蠢蛋绝对解不了我的毒,千万别不信。”
黎老头再接一句。
“明天开始研究。”
黎老头消失在秋风朗月下。
徐离羲扶桌看地上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