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一停,外头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人,似乎很多……
“公主,我陪你下去。”
她特许过琉璃不用自称奴婢,此刻,琉璃搭扶着她的手,轻则软声。
“嗯。”
许是久不见她下来,外面传来极为温纯的音。
“奴桑右谷王少正修鱼,恭迎晋国公主。”
蒙右逐王接入关,又是左贤王一路相送,眼下又是右谷王亲自迎车,她这架子,摆的很大了吧?
来不及多想,掀帘下车。
排场很大,大多人她也不认得,也不敢多去打量身边环境,上前,面对少正修鱼便是轻低一礼,在别人地盘,礼数还是真不能少。
她脸色蒙着一层蓝纱,少正修鱼自是没能认出她,瞧她身侧扶她的奴仆,停留一瞬,又转向她,手伸开,“公主,汗王已等候多时,这边请。”
解忧上前走去。
少正修鱼一个侧身跟上,忽然与琉璃同行,低哑道,“这位姑娘,我是否在哪里见过你?”
突然被一个长得这么好看又是奴桑王候的男子搭讪,且这人晋国话讲的如此好听,琉璃莫名心脏一跳,心下不敢多看他,只得低身一礼,“右谷王定是看错人了。”旋即丢下他忙跟上自家公主。
少正修鱼左右想不明白,这奴仆模样有点熟悉,像……明夫人身边的那个丫鬟,他只见过那丫鬟几眼,有点模糊印象。
莫非……看错了?
解忧随着前面人引领,一路走去,开始随意打量四周,几处都是毡帐所所制作的固定帐幕,听韩馀夫蒙说这住的毡帐叫做穹庐。
又见随意走动的奴桑女子,大概是女仆,相当于宫女吧,又有许多岗哨和巡防步卒,严防警戒度可一点都不松懈。
直到她立在一座小穹庐前。
这不是汗王的大穹庐,那比这有气势多,且此处离那座大穹庐远远有些距离,她本以为是进大穹庐见汗王或是奴桑权臣贵族,像晋国接见其他国家的贵客一样,必定早先在大殿之下大摆筵席,歌舞助兴,王侯朝臣必须在列。
她做足了准备,却没料到什么都不用,这是,直接带她来以后的住处?
引路女仆恭敬站立,少正修鱼被人说道一句,也不知何因丢下她离开。
她念头一起,人都走了,莫不是汗王已经不在里头了吧?
小心翼翼,掀帘进去,左右环扫一圈,果然没了人,上前走几步,正待要好好呼气放松一番,背后冷不防凉了一道风。
她呼吸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刚刚的声音,有人进来,脚步沉稳余力。
是……奴桑汗王?
转身一瞥,她本不抱有任何期待,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还能如何好,第一眼瞧去,是其容貌。
来者留着浓密花白的胡须,雪白的头发亦是轻度披散至背后,皮肤轻度黝黑。第二眼是整个人,即便是六十多的年纪,却丝毫不减身为汗王的威武气势,身躯仍是雄壮如斯,精稳强悍,让人看上第一眼,只会被人气势所折服,绝对会让人忘了这个人的年纪。
她深深跌入了他那双深邃黝黯的眼睛里,只见那眼眸本是满含几分期待,似是见她转身来却是蒙着面纱,期待值又降了两分,浓眉微缩。
察觉这样打量他不好,一息过后,她已是紧张得迅速垂眼低礼,“解忧拜见汗王。”
如若方才只是缩一缩眸子,那她这一礼之后,前面人反而更不悦,脱口就问,“你是冥解忧?”
“是。”
“不像。”
她懵了一圈,不像?该不会以为她是假冒的?可一想,谁会有胆子敢送个假冒的人过来。且她带着面纱,汗王都没见她容貌。
微一思,她才软声问道,“汗王这话,是何意?”
他却不再这方面多说,沉稳道,“你以后就在此安心住下,要什么吩咐奴仆,去哪儿记得身边带个人,但别到处乱跑。”想了想,他忽然说了句,“我不限制你自由。”说完不再多留,就一脸冷漠转身离去。
看着他背影被帐帘覆盖,留下她一人,她还呆愣。
就、这样?
一连两日,无人问津。
她本还想矜持些继续待在穹庐里,可心坐不住,不晓得自己这到底是何情况,想找个人探探底,身边人却没几个会说晋国话,想来想去,她认识的无非那么几个。
出了毡帐,便想去汗王的大穹庐边转悠,走到一半,叹了息,看着那毡帐近在眼前,走起来还真挺费力,好像远在天边……
她半路歇歇,环绕周围,觉得人少,没有来的那日热闹,人都不在的么?
一骑马蹄在背后踏响,她转头,越来越近,直到数米处才看清,竟是韩馀夫蒙。
勒住胯下烈马,他只是伸个手,附赠一句,“上来。”
五指并拢,粗节有制。
她迟疑楞然,再度抬眼时,又很快把手搭上去。
笑容爽烈,是他的,一把将她拉上,这一次将她放在身后。跟随她的一名奴仆和琉璃莫名见她被人带远,隐隐忧心。
她果然还没有领悟骑马的精髓,只能紧紧抱着他,行了半日路程,她是抱着他,且在他背上睡着的。即便她也不知,自己很怕奴桑汗王,会有点紧张,可怎的就如此容易听韩馀夫蒙的话,连原因都不问。
好像有他,她竟然安心。
到达目的地,已是夜色,她自然而然就醒,前方不远处火光大片,人群之间的欢呼震动这片草地,准确来说,她是被吵醒的。
下马,看着那边欢呼的一片,她好奇问道,“那是在做什么?”
韩馀夫蒙解释道,“集会,每年五月都会有一场祭天活动,所有王侯权贵都会来,祭天之后就是大大小小的助兴活动,会持续四五天。”
她慢吞吞音,“汗王……也在?”
“你放心尽情玩,反正,汗王也不认识你。”他扯出一抹笑,“明天,我再送你走。”
她瞪了他几许,就知他这肯定是在嘲笑她,王城所有人都走光了,汗王也没有带她来,更没有让人通知她什么,这明显就是冷落,汗王只来见过她一次,且还是带面纱的她。
可——韩馀夫蒙怎知汗王认不出她?
韩馀夫蒙只交代她这两句,便大步离开,走向那边中心的位置,坐下去之后,又与人笑趣着在谈些什么,她还看到了少正辛桓,少正修鱼,那一堆人,估计是位高权重的一堆,她反倒对面前这些助兴活动没什么兴趣,正要走向韩馀夫蒙那边去。
半路,呼吸一窒,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惊恐站着,扭头,往旁边看去。
是个大圈子,围了好些人,圈子中,十几个人正在表演一种面具舞蹈,狂舞欢乐,她心中微窒息,一步步走过去,拨开一些人,盯着那些人脸上的面具,一个一个,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放。
这些诡异面具,是奴桑独有的标志,晋国不应该有,可如若,她说她曾见到过呢?
因为,那批面具的领头人掳走她时,对她耳边说过。
——“解忧公主,我们不会伤害你。”
是奴桑人,那个声音。
她还记得那种声音,莫名荡在脑海。
……是他。
奴桑人早有劫走她的念头,去年年初,元宵夜,烟花之下,是奴桑人要来劫她,最后逼得她拿刀抹脖子,把他们放走,可他劫她做什么,她与奴桑不可能有交集。
为什么?
她正低思着走出来,往那边王侯贵族之地瞥了一眼,终究没有再过去,随意又走到欢呼声最高的一处,不明白这里在做什么,只见人群突然哄然跑开,惊吓四散而走。
她呆愣站在中间,不知他们为何要跑,直到眼前人群快速散去之后,她被孤立在中央,看到了前面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狼!还是三只!
她骇然一惊……
三只狼见所有活的生物都慌乱跑开,嗅着气息,正开始一步步的逼近她,她腿骨头都吓软了,她也想跑,却像有人生生拽住了自己一样,压根动弹不得。且她不能跑,这么近距离,不然还没跑出三步,凶狼必定被激怒,一个快箭如飞,就能将她撕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