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局势紧张。
太后召集满朝文武大臣,遗诏公之于众。
他纳解忧公主为妃,是事实,两人乱了伦常,还有了孩子,是事实,因明妃他甚至残酷至刮杀百人,是事实,他所做一切不耻之事,如遗诏预言一般,他若屡教不改,岂还能再君天下?
改,还来得及么?
朝臣一片沸腾,私耳交谈,皇帝才登基九月,太后不惜带兵入宫,就敢拿这废帝遗诏与皇帝对峙,想另立新帝,足可见太后独权之大,底下的臣子自然也要选择立场,选择徐太后,便是赞成废帝,拥护嘉禾王为帝,若选择皇上,则应该想好,这份遗诏虽是真的,但是否还有其他的路可走,解决这危机。
“众位大臣还有何异议?”
徐太后环视四周一片,冷眼一横,立即又道,“既然无异议,就依先帝遗令,即刻废黜皇帝,袭缴玺绥,着令宗正刘侯常、郎中令罗脩、中尉徐骢前往嘉禾迎驾,召嘉禾王入帝都承袭帝位!”
被点到的三人,除徐骢坦然淡定之外,其余两位面有忧色,中尉是巡防营北军屯兵最高统领,如今这中尉可就带了几千人马进宫,太后有禁卫军兵虎符,此时却不用禁卫军反而带巡防营兵入宫,包围这诺大承乾殿,且巡防营北军卫兵最高统领卫尉周见徳,此刻估计在挡着巡防营由喻家统领的南军,以防喻家南军进宫捣乱。
高良姜这时一听,忙道,“太后所言,臣不赞同,皇上年少,不能以一错而概全论,遗诏中尚写屡教不改,太后不曾教,皇上如何改,皇上虽有错,但还有可改的机会,太后不能轻言废帝,臣认为,诸事都是因那解忧公主引起,臣谏议,诛杀解忧公主,以正朝政清明。”
许多人一听,觉得颇有道理,连连点头。
徐太后冷眉一挑,“哀家这是几番郑重思虑,岂是轻言,既已出口,如何收回,且皇上性情残烈,今日有解忧公主,指不定哪日又是哪个宠妃妖言挑拨,皇上如此听信他人,怎还能立天下,哀家又如何能让这晋国在皇上手中毁于一旦。”
“太后错矣,皇上上政九月,处事沉稳,一切也听从太后,何曾有过错,此事只是皇上一时犯了糊涂,日后,若太后肯悉心言辞教导,必是成大器之才。”高良姜言语琛琛,语气激昂。
“说哀家有错,说皇上有错,怎么,这大殿之上,你信国公就无错?”
“微臣不敢。”
见高良姜拱手作揖,徐太后这才稍稍松气,又换了脸色道,“哀家若执意废帝,必定多人反对,也罢,未免人人说哀家不曾教导,如今,哀家给皇上一个改错的机会,只要皇上肯亲手诛杀那解忧公主,哀家以后绝不再提废帝之说。”
太后的目光,缓缓落在上面,提了提。
而正位上的人,眸色沉沉,酝酿不定。
徐太后冷笑,皇甫衍,你心爱的女人,你杀还是不杀?
本以为冥解忧在承乾殿同意指婚遗诏,后来又在汝陵消失,她手中这废帝遗诏,怕是没有再现世的机会,可偏偏没想到,皇甫衍竟然用消失这一招把冥解忧弄进宫中,还敢有孽种,甚至为那孽种做尽杀人之事,这两个人,简直是自己在花样找死。
这叫她怎还坐得住,机会又来了。
上次在承乾殿发难,被冥解忧一手搅乱,竟应了那指婚遗诏,她这废帝遗诏不好再拿出手,上次不是由他做的决定,如今,她很想瞧瞧,这个坐在宝座上的皇帝,到底是要杀了自己的女人保住帝位?还是,为了一个女人舍弃这大晋江山?
高良姜忽然朝上面道,“臣恳请皇上立即诛杀解忧公主!”
瞧瞧,这就是他垂帘听政的母后,他的辅助大臣,他的江山,他一个字都不曾说,他们自己议论下来,就只是让他做个最后的决定,且还是逼他。
龙位上,他懒懒了声音,“朕若是不杀,母后即便兴兵动众,也要废了朕么?”
“皇上若执意护那公主,哀家不得不为晋国择一位明君。”徐太后气宇轩昂。
理由,极其充分。
她若真废帝,几乎没有反对的理由,少不得,人人还称赞说好。
他笑出了声,“母后要择明君,嘉禾王吗?他一个八岁小儿,母后也竟敢说他是明君,只怕是嘉禾王年幼,母后觉得他比朕好控制!”
“你——!”徐太后气得一抖,“哀家本是一心一意为晋国着想,却被皇上说成了恋权贪利,独揽大权,敢携天子令天下的小人,哀家若真恋权,何故朝廷大事也都事事与皇上商议,而皇上你却是独断独行,不听言刮杀百人,这解忧公主乃一介扰乱朝纲的女子,今日,为除皇上耳边妖言,哀家必要除去这一祸水!”
他一拍龙案,“朕不会允!”
这一朝皇帝与太后是真的杠上了,高良姜出列,再一次厉声道,“臣请皇上听太后一言,为江山社稷着想,诛杀解忧公主。”
随后,连许石屏亦出列,“望皇上为百姓着想,臣附信国公之议。”
徐谌、宋景柏、刘侯常、罗脩亦是一一出列,“臣附议。”
“臣等附议。”
“臣附议……”
越来越多的人出来,一片掀衣跪地慷慨之声。
徐太后满意一笑,本以为上面人也该坐不住了,却见皇甫衍冷冷一笑,说道,“母后,你拿一份假遗诏出来,就想逼废朕,到底是何居心?”
“你说什么?”徐太后冷眉一瞪。
“朕说,”他的面容越发冷,“遗诏是假的。”
“荒唐!”徐太后听言,一阵悸动,“皇上,你为了一个女人,竟连先帝遗诏都不想认,遗诏是先帝亲手所写,玺印亦是先帝印章,哀家若能作假,岂非可笑。”
“母后不信,朕可以拿出证据。”
众人屏息。
龙位上,那一少年轻轻捏起龙案上的一踏厚纸,瞄上几眼,让冯榆给徐太后看,徐太后冷扫一眼,快速抢过一看。
一张张读下去,徐太后拿纸的手抖颤,一连遍嚷道,“荒谬,荒唐!”
气得看不下去,大怒,一把把这一踏纸杨开,扫落在地。
纸张散落,离得近的臣子拾起一两张,越看脸色越白,这是太后与姜家来往的书信?有先帝身边大总管吴庸?还有莫若莫侯爷?
这内容……
臣子颤抖了几番。
“母后若觉得这些不够,朕这还有!”说着,他冷冷一扫,似乎怒极,龙案上另一踏纸,狠狠的打落到下方。
太后瞄到了信中几个字,身子微震。
高良姜忍不住拿过一张来看,脸色微冷,这是,太后与夏朝、代渠、高骊几国君王的来往书信?信中字字内容,令高良姜亦是承受不住。
太后竟然会做这种不耻之事。
“母后,你不喜朕,喜欢那远在嘉禾的九弟,朕明白,朕也想讨好母后,可翟山祭天之时,你装病不去,背地却与姜家合谋想害死朕,想帮九弟夺这皇位,甚好朕命大,还能将谋乱的姜家一并扫除,朕念你是母后,朕忍了,可如今,母后,你即便再不喜朕,你怎敢伪造遗诏,逼废朕的皇位,竟还与代渠高骊书信来往频繁,怎能做这种卖国求荣之事!”
“胡说八道!”徐太后颤抖,“假的,都是假的,皇上,你从哪儿弄来这些信,想糊弄百官,糊弄哀家,哀家岂能被你所骗。”
“这些信,可都是母后您的字迹,谁还能模仿不成?”皇甫衍微微一敛眼皮,又冷笑道,“若真有人能仿造,那只有一人,那人被先帝称赞过笔法如云,还曾仿过先帝字迹,若那人想替母后仿造一份遗诏,岂不容易。”
话锋是时候微微一停,皇甫衍看向一个人,嗓音清雅,“莫侯爷,你说是么?”
纷纷扭头的声音。
看在莫若身上的目光,多了几许。
莫若是跪着的,却也坦然,“皇上,微臣笔法绝世无双,确实也曾仿过先帝字迹,可这仿造遗诏的大罪,微臣担待不起。”
“看来,母后与莫侯爷都不想承认,也罢,朕这还有,”他拿起另一张签字画押的纸,让冯榆拿下去,“这一纸罪状,是天下巧匠廖允所写,母后想伪造遗诏,除了要找一个会模仿先帝字迹的人,还需要一个能以假乱真的印鉴,可先帝印鉴已经随入皇陵,母后自然只能再伪造一枚,所以,母后找到这天下第一巧匠廖允,不曾想,造出那枚印鉴后,母后却想杀了廖允灭口,好在廖允逃过一劫,找到了朕,告之朕这一切,不然朕今日就要陷入母后这圈套之中。”
徐太后死死盯着上面那人,咬牙切齿,“皇上,您捏造的谎,可谓是高明,若非哀家真没做过这等大逆之事,差点就会被你绕进去。”
皇甫衍一笑,“那廖允如今就在宫中,母后若想洗清清白,大可招他进殿前来审问。”
“皇上真以为哀家傻么?那廖允早被皇上您收买,他说的话,岂还可当真。”徐太后当即提气震道,“哀家没做过的事,皇上可不要随意冤枉。”
龙座上,皇甫衍轻敛婕眸,笑出一丝明意。
“朕不觉得冤枉了母后,这遗诏无法解释清楚,那母后,您可否解释您与姜家密谋刺杀朕一事?”
徐太后眼眸一眯,他这是准备咬死这两件事不放!
那次翟山行刺,是她故意引诱姜家行刺,让姜家以为大权能成,又故意给他机会剿灭这独权的姜家,他怕姜家独权,她何尝不怕姜家,却没想到,如今竟成了她的威胁,皇甫衍,好啊。
“母后无话可说?”皇甫衍眸子一紧,“那朕替母后说,母后想替九弟的未来谋条好路,想让他取代朕,可母后明面奈何不了朕,只能求助他人,翟山祭天前,数次与姜家人见面,暗中密谋,好在翟山将朕一举击杀,之后便可拥嘉禾王为帝,母后可坐拥大权,朕已查出,数次与母后暗中相见的人是姜家三公子,他亦在牢狱中签字画押,承认所有一切都是母后您指使,朕杀了姜家这么多人,姜家三公子总不见得也被朕收买,他的话,母后也不信么?”
徐太后冷笑,“皇上别是屈打成招,让姜家三公子胡说这么一些话来!”
一个人若嘴硬,无论如何也撬不开话。
皇甫衍轻簇目光,冷然话锋,“母后,这两件事,朕不怪你,可您与这夏朝、代渠、高骊的书信,您又怎么解释?莫非为了能让那嘉禾王登上皇位,为了逼退朕的皇位,母后连国都可以卖,四分晋国,这想法亏母后想得出来,后宫之妇,果然迂腐至极!”
众臣皆被一震。
高良姜颤了音,“太后,这可是真的?”
“不过一踏书信,谁都可以伪造,哀家本想给皇上机会改过,却不想皇上竟找这样的借口,如此诬蔑哀家!这帝位,你怎还配得上!”徐太后琛琛发怒。
众位臣子摇摆不定,皇上说太后伪造遗诏,太后说皇上伪造书信,这两方,孰真孰假也分不清,可这遗诏重大,这若太后卖国……更重大。
无论哪方大,都是有最大权利的人说了算。
殿外可是重兵包围,是太后的兵。
未免皇甫衍再胡乱说些什么,扰乱朝臣心,徐太后悠悠转身,对着众人,道,“皇上如此对待哀家,今日哀家只有一句话,即便血洗这宫殿,这帝,哀家废定了!追随哀家者,哀家能给予封官加爵,违抗者,休怪哀家。”
此话一出,朝堂嚷乱。
很快,跪着的人起身,人马分了具体两堆,徐太后那一方,一片站着的人,神采昂扬,皇帝这一边的人,甚少,高良姜打头阵,几个辅臣也不曾低让过半分,几个犹豫不定的人,最终咬牙站定徐太后那边。
徐太后得意这局面。
高良姜叹气,“晋国,竟乱成了这般,先帝啊先帝,您一手夺得的江山,如今怕是要姓徐了,您竟也甘心!”
这废帝遗诏,是否为真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的兵权大,即便是假的,也可成真。
得意之色一过,徐太后正待要说句,退位袭缴玺绥的话,却不料,大殿之外,忽然一道高声响起。
“报!紧急军情,闲人让路!”
徐太后皱眉,看向徐骢,再怎样大的军情,怎能让人闯进来,徐骢领意,正待要去了拦下,却见那报令的士军早已让人伶进来。
勾弋抱剑闪在了一旁。
那士军抵上一本折子,报道,“皇上,鲁甸边境紧急军情!”
“快呈上来。”
徐太后脸色一紧,只见冯榆快步下来,又将折子递上去,皇甫衍一看之下,大惊,“奴桑发兵二十五万,大军压境,正逼近鲁甸。”
“什么?”饶是徐太后再镇定,此刻也是一度惊讶。
奴桑这个一向不起眼的游牧小国,何时有了这样大的国力,以前当真是忽略小瞧了奴桑,自东明帝在位时,至今,奴桑也有好二三十年不曾与哪国交过战,这次,来势如此之凶狠!
“报!嘉禾紧急军情!”
又一声念起,一位士军冲进来。
徐太后差点不稳,不待将折子呈上去,徐太后急道,“给哀家念!”
“辽海出兵十二万,讨伐我国,从封地嘉禾一路行军,长驱直入,嘉禾王惧怕,听信郡守孙禄衫之言,正携逃向金陵求救,嘉禾都城已经失守!”
连嘉禾都城失守,那说明,离帝都金陵也不远了!
徐太后连连不稳,头疼欲裂,这个八岁小儿果然无用,念他年纪小,本就不会在他身边安什么好人,那郡守孙禄衫竟如此怕死。
单单一个辽海国的十二万雄兵,竟能把人吓跑。
皇甫衍冷冷一嘲笑,“母后,这就是你念着的明君,弃城逃窜,嘉禾好歹也有七八万的守兵,连仗都不打,他竟就如此丢弃了!”
“皇上,现下不是该责怪的时候,嘉禾失守,辽海兵必然要逼近帝都金陵,这局势,该如何是好?”高良姜率先发话。
皇甫衍扫了眼大殿之上,东海尚武,朝堂大都是武侯将军,用兵不缺人才,而到了晋国,皇甫劦怕国因武握重权而乱,尤其外姓藩王令他夜夜不安,却是开始尚文,甚少封侯封将,如今晋国文主内,武主外,自然实权都在文官手中,争权也是文官的事,以文控武,如今瞧这殿中,有哪个人能领命去抗那辽海的兵。
还未发话,又来一人。
“报!紧急军情,媵越毁约再次出兵,高骊发兵十五万!”
“报!夏朝七万大军驻扎乌拉雪山边境,隐隐欲动!”
“报!代渠出兵十三万!”
饶是所有人再镇定,此刻也是慌乱不已,急了满头大汗,低耳交错,议论纷纷。
辽海、奴桑、代渠、夏朝、高骊、媵越六个曾经不起眼的小国,如同约好一样,如今敢如此欺谋晋国,当真觉得晋国乱套,有机可乘了么?
晋国如今是三面被围。
皇甫衍冷冷一咬牙,“母后,你做的好事!”
徐太后咬唇颤抖,她只与夏朝、高骊、代渠有过书信之约,可也没有让他们这么快发兵,至于其他的小国,她压根也不知道他们竟也敢如此猖狂,他们也恋上晋国这块要倒的肉,想分上一羹?
“如今小国入侵,晋国危难,臣请皇上做主。”高良姜上前道。
徐太后一听,立即上前挑眉道,“慢着,晋国的事何时还能轮到皇上做主,既然嘉禾王已经前来金陵,也省得去接。”
这话意思,挑明了。
即便国乱,太后也要先废了这帝王。
刘侯常站出来道,“太后,国难将至,怎还能斤斤计较这些,当且望皇上与太后摒弃前嫌,应当讨论如何应对外敌才是。”
“是啊,应当对付外敌,怎还能在这时提议废帝,这不是让外敌更有机可乘……”一片臣子嚷耳讨论。
徐太后怒道,“哀家说废就要废,哀家看谁敢有半句话。”
“此等国之大事,容不得后宫妇人做主,若要废帝,臣第一个不允。”高良姜竭怒道。
两方僵持。
站在太后边的徐谌亦是上前一步,道,“太后,臣认为当前紧急是抵抗外敌,若国都没了,太后废帝另立又有何用?”
徐太后没想到自己亲弟也如此提议,当下更怒,“谁还对哀家废帝有异议,站出来说!”
局势忽然又一变。
本在太后一边的人,向皇帝那边倒了一大片,徐太后只剩下零散几个。
再压不住怒,徐太后气得说不出来话,“你们……你们……哀家白养你们了!”心下气难以发泄,见自己身边还有个徐骢,便立即道,“骢儿,给哀家把这承乾殿包围,一个都不准放出去,等嘉禾王来,废帝另立!”
“太后……”朝臣嗟然。
强大了三十八载,令小国俯首称臣不敢造次的东海国,繁华了几年的晋国,如今政权大乱,领土流失,边国侵扰,内患不断,却已这般乌烟瘴气。
可如今是太后有兵,大臣却也无可奈何。
徐骢低首,正要去执行这命令,却见殿门口又来了一人,不见人通传,那人玄色佛袍,伫立龙拐杖,不是太皇太后又是谁?搀扶着太皇太后的人,却是昭平长公主。
“晋国危难在即,不见你们哪个出兵抗敌,却在这儿提议废帝,不惜动兵动武,争个你死我活,怎么,难道还要我这老太婆重新披甲上阵,替你们守这残破江山么?”
器宇轩昂的音,亮在大殿上,久久不散。
太皇太后年纪虽过甲,声色却是铿锵有力,龙拐一震,朝臣莫不低头。
这位太皇太后年轻之时,可是位有名望的女将,替冥邪扫平过荡乱,守卫过江山,这也是朝众人向来敬佩这太皇太后的原因。
太皇太后的视线落在徐太后身后,“徐太后,哀家这孙儿哪里做的不好,值得你非要废了这帝位?”
徐太后沉敛一番,这才道,“回母后,皇上立自己姑姑为妃,夺人臣之妻,还曾有过孽种,史上毫无此列,这说出去岂不丢了皇家颜面,尤其皇上性情残狠,乃至听信那解忧公主之言,杀害百人,天下岂能容得?”
“哀家看容不得的是你徐太后,史上哪个帝王不杀人,即便是先东明帝,诛杀过的人何止几百,怎就不见有人废他帝,反而只赞颂他丰功伟绩?”太皇太后挑向徐太后。
徐太后一噎,旋即又狠道,“儿臣只是奉先帝遗诏行事,母后,难道您也不认这遗诏?”
太皇太后道,“这荒唐的遗诏,不认也罢。”
“母后——”徐太后脸色一变,这一尊佛,自己定是难以捍动,怎能让一个太皇太后来扰了自己的事。
“母后,请恕儿臣无礼,今日这事由不得您做主。”当下,徐太后扭头,吩咐人道,“来人,把太皇太后给哀家请下去!”
“谁敢!”昭平上前冷喝,“太后,国难当头,你怎如此胡乱非为,晋国若真被灭了,于你又有何好处,你当真以为夏朝、代渠那几个君王还会给你和你的嘉禾王半壁江山,简直做梦!”
“你、你也敢在这大殿上放肆!”徐太后眉眼冷皱,“来人,将这昭平公主也一并带下去。”
唤了命令,却久不见人上来将太皇太后带走,那些侍卫犹犹豫豫。
徐太后看向徐骢,这是你的兵,怎的不听哀家的话?
徐骢面色一紧,叹气道,“太后,如今是晋国危机时刻,朝堂应该齐心一致对付外敌,不应因内乱动兵,今日之事,不如等击退外敌之后,以后再行商议。”
徐太后看着这一大串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怎的就没人肯帮自己,明明只要最后一步,就能将那皇甫衍拉下来,不甘心,不甘心!
“好,哀家不废帝,但那解忧公主,必须死!”徐太后冷冷一道,手指颤抖一指,“母后,您可同意?你们这些臣子,可否同意?”
她可以不拉皇甫衍下来,那就让他尝尝自己心爱女人死去的滋味!
朝臣摇头,若能让皇上与太后平息,暂时止住这混乱,死一个前朝公主也未尝不可。
太皇太后终究也叹气,“哀家无异议,但是……”
转折处一停顿。
忽然另一抹人影慌张的来到这大殿,手上拿着一抹东西,看着四周这么多权利顶峰的人,低低一拱手,轮流召唤一遍,“皇上,太皇太后,太后,臣奉命看守仪瀛殿,不料看守不利,解忧公主她……”
“她怎么了?”
龙座上的人,首先慌乱。
勾弋瞥了目光,那个女子……只怕已经。
“解忧公主她……自缢了。”西陵臻捧着手中一纸,递上前道,“只留下这一纸谢罪血书。”
昭平公主心中微思,拿过一看,了然几分,这血书,是真的拿自己的血,用笔蘸血,写出来的,是那女子的字迹,无疑。
看着众臣欲探知的目光,看着上面皇帝着急如焚的模样,再看手中这一纸罪状,昭平念出来道。
“罪妇解忧,蒙先帝养育,长于深宫,不求荣华,不恋权利,唯求安分守己,深宫自保。承先帝遗令,下嫁汝陵侯,本是美好姻缘,罪妇不知珍惜,爱慕今上之心不曾易改,此实乃有辱汝陵侯颜面,罪妇深感己罪,日夜惭愧。蒙今上错爱,诏幸宫中,封作明妃,赐居仪瀛殿。蒙皇天厚爱,幸得一子,然罪妇孽障太深,天夺吾儿,胎死腹中。罪妇忧思甚痛,失子之痛,哀默心伤。今上怜爱,听信罪妇恶语,刮杀宫婢百人。事后罪妇再三思之,人命贵重,枉杀无辜人,乃痛心疾首,悔却不能矣,日日深感愧疚,自责不已。罪妇无自知之明,亦无知人之智,不深谙忠厚处世之能,不知侍奉今上之道,不知祸从口出之理,不敢言贤惠淑德,不敢求险中荣宠,不敢谋非己之私利。身为皇室公主,有辱皇室之颜面,身为人妻,不曾守三钢九常,侍夫之礼,身为宠妃,不知收敛性情,不尊事君之道,妖言惑众,扰乱朝纲。每每思之及此,自感罪孽深重,悔意无限,无从补偿,故今思虑再三,只求自尽谢罪,然爱慕今上之心今生难改,唯求来生,不负己心,不负卿。”
这一谢罪血书,是那女子所写。
从来以为,她只是个爱玩闹爱闯祸爱生气爱吃醋的小女子,不知道她会作诗,不知道她还会唱歌,不知道她对医药略懂两分,不知道,她还能写出这样一份血书,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唯求来生,不负己心,不负卿。
她怎可以……这样就走了。
还没有到最后关头,他还没有输,她不一定非要死的。
不一定!
“朕不信她死了,朕不信!”他面容一抽,快步下来,便夺过那血书,绞拧在手中,正待要出殿离去,昭平冷冷喝住他。
“皇上,解忧公主已死,可这国还未亡,你想丢下你的国么?”
晋国三面被围,已是大难临头,再不早做决定,抵抗那来势汹汹的外敌,等那些外敌长驱侵入,连国都守不住了。
他还能想着他的女人?
手指紧绞,抓着那血书,面容抽凝得可怕。
他的国……
终究,他还是转身,一步一步走回那龙椅,负手命令道,“传朕谕,召回西陵玢西陵瑞,命其二人统帅阳朔鲁甸十六万精兵,暂挡奴桑入侵,着龙海王封地兵北上,抵挡辽海雄兵,乌拉雪山齐彧之兵不动,抵挡夏朝,任命闫可帆为将,领南酆军抗击媵越,命张仪领庆元郡十万安林军抵抗高骊,至于代渠,调帝都巡防营七万屯兵前去,与泗阳郡四万赤阳军汇合,任……豫侯周见徳为将,徐骢、赤阳军首陆勃勐为辅将,即刻出令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