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安城与上京城同样的繁华,只不过与上京的文风盛行不同,这里的人更崇尚武学。大街上背负兵器行走的汉子数不胜数,一言不合便约擂台决斗的人更是大有人在。像上京还有街头舞枪弄棒卖艺讨生活的人,这在岳安城是根本看不到的,因为先不论混江湖的大家都要个脸面,就是你放得下脸去卖弄,向来武无第二的粗人们不奚落你两句就算好相处的了,还妄想打赏你些铜钱?不可能。
入城风波结束之后,谢班主对苏幕遮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他们这种跑江湖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多生事端。本来郭奎都已经让步了,他非要为了匹马再去撩拨,简直莽撞。
后来苏幕遮只解释了一句话,“我爷爷临终前曾对我说,不要再窝囊的活得像个小二了,我觉得爷爷最后这点遗愿,我应该满足他。”
谢班主默默地看着他,良久说了一句,“再有一次你就自己去闯荡江湖,完成你爷爷对你的期望吧。”
随缘众人最后下榻在竹园剧场旁的客栈中,因为客栈不大,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派人包了下来。马棚中,罗小梨检查完马匹后表示问题不大,并拍了拍苏幕遮的肩膀以示鼓励。陆曳儿今天并没有找苏幕遮听故事,其实已经在说明自己的态度了,东家都做此表态,她一个随团大夫,也不好一些“干得漂亮”之类的话。
苏幕遮蹲在大黑马的边上,用手抚摸着它的脖颈。其实他对谢东东说的话真的不是开玩笑,朱贵最后跟他说,他就是太不爱与人争斗了。早年与师父小白浪迹江湖,之后那些年他们隐姓埋名,当然要夹着尾巴做人。但是他毕竟年少,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长此以往打磨锐气,在武学精进上不是好事。抛开习武不说,那样畏手畏脚的活着,也不是朱贵希望看见的。既然如此,那就活出自己本来的样子给他看看吧。
罗小梨看着苏幕遮的背景,暗自叹了口气,这个少年年纪不大,但是貌似藏有很多秘密,光是之前受到那种情况的伤势,说句不好听的,平凡人都没资格能伤到那些地方。看起来随性开朗,但是心中到底积郁了多少事情呢?只是她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苦笑一下,转身默默地离开了。谁不是呢?
按照老规矩,随缘剧场抵达之后,第二日就会开场。节目表在来的路途上已经排好,临时的调整也不会出什么乱子,今天下午大家各自或准备或歇息,明天上午熟悉熟悉舞台踩踩点,下午正式开场就不许有误了。谢东东早已去竹园中与管事的详谈具体事务去了,陆曳儿指挥着把书整理好,送进了自己的房中,然后随便吩咐一声,就继续写写画画去了。
随缘剧场中除了苏幕遮就没有一个雏儿了,虽然明天此时就要登台表演,但是都不会有什么紧张的心情,是以一群人就四散坐在大堂里,点上盘花生米再来两壶茶酒,互相有一句没一句的打趣,显得有些懒散无聊。班子里有规定,这半天的活动范围只有下榻的地方这么大,不许去街上胡闹去,只有等明天第一场演出结束之后才会解禁,放他们各自找乐子去。
苏幕遮才入行,什么都觉得新鲜,倒也没感到无聊,拉着店小二就在一旁聊了起来,时不时的两人还窃窃偷笑,然后环视周围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呦,你俩这是猥琐比赛吗?现在谁占优势?”两人间突然落下一颗披头散发的脑袋,悬在半空,吓了他们一大跳,小二还好,不过是手里的花生米洒了一地,苏幕遮可是狠狠的撞到了楼梯的栏杆上。然后才发现原来是楚兮在练什么鬼功吓人,此时正倒挂在楼梯上。
苏幕遮揉着脑门,龇牙咧嘴,嘴上还道,“你也是算得准,我们正在聊平生所见之人谁最猥琐,他说了三个我都不服,我说论猥琐还得是你,他还不信”他看了一眼小二,“信了吧?”
小二也不敢乱说话,嘿嘿一笑就识趣的先走了。
“出去走走啊?”楚兮一个跟头跃到了苏幕遮的身前,神秘兮兮的说。
“你发什么神经?班主抓到了怎么办?”
“你是新人嘛,你可以说你不懂规矩啊~然后他最多说你下不为例,大不了扣点月钱而已。”
“而已?那我是新人,你用什么借口?”
“我怕你坏了规矩,所以去找你嘛,只不过这岳安城太大,一时迷了路,不过最后还是被我找到并且抓了回来。”
苏幕遮看着她笑而不语。
楚兮喜滋滋的问,“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苏幕遮继续微笑,“不说话还可能是当你白痴。”
苏幕遮说完,皱了皱鼻子,打断了楚兮刚要说出口的话,“你闻没闻到...有一阵香味。”
“荷包嘛,就这个。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楚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荷包,在苏幕遮眼前晃了晃。
“我说的不是这个味道,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香味,像花香又不仅仅是一种花香,而是像一片花海...”
“你别是傻了吧,我怎么闻不到...”
“那就是了。”苏幕遮闭上了眼睛细细的感受这个香味,“我小时候拜过一个老人当师父,他老人家跟我说过,我们这个功法会对体质特殊的人异常敏感,比较容易窥探那些身负极品功法或者天赋的人行踪...”
“真的假的啊?”楚兮将信将疑。
“是真的。”在内视界中,原本应该是一片漆黑的空间,现在出现了两个空间,一半仍是无尽的黑暗,而另一边有明朗的天空,旭日高照,白云朵朵,下面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万紫千红,甚是壮观。苏幕遮就静立在黑暗的这一侧,他离那片晴空花海只有半步的距离,随着微风吹来的花香清新雅致,绝不腻人,让他生出阵阵向往。只是他迟迟不敢迈过。按照肖白师傅的说法,这一步如果迈过去,功法主人就会感知到他的存在,境界更为高深的,甚至幻化出环境来攻击他也不是不可能。不管此人境界是高是低,单说内视界呈如此情景,就绝不是他一个区区修远的少年能抗衡的。他想到此处,终于抵住了好奇心,没有越雷池半步,甚至结束了入定。
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一个好听的嗓音在门外叫到,“请问,这里开张呢吗?”
楚兮故作大惊,“可以啊!闻香识女人啊!少侠好本事。”
苏幕遮也很是好奇,听嗓音这女子的年龄绝对不大,会是这片晴空花海的主人?这般年纪能修炼到这般光景,怕不是顶级的秘传功法,就是天赋异禀之人。难道会是藏雪沧月流的传人?
小二跑去开了门,街上熙熙攘攘的声音也一同传了进来,只不过在所有人的目光的汇聚下,时间已经定格在了大家望见这个姑娘的第一眼。随着门推开,仿佛进来了一道强光,逆光中那个娇柔的身影,就是那个声音的主人。此时大堂里无论男女老少,都要惊叹一声此女的绝世容颜。寻常美人自不用多说,就连他们那个已经堪称绝世的东家,在她面前竟然竟然也要逊色几分。只是随着她身后二人的出现,那仿佛凝固了时间的光,也黯然消散了。
那两个人,一个腰间悬挂一把刀,一身武士打扮,脸上还有一道刀疤,但是面庞有棱有角,有些冷俊。另一个一身青色儒衫松松垮垮,看起来吊儿郎当,长得倒是比那带刀的武士要好看些,只不过单凭那惫懒样子,就不会招惹岳安城姑娘们的喜欢,用她们的话说就是,软趴趴的。
两人似有意似无意的站在那女子身前,再隔着两人去看那女子,虽然还能看见面容,倒是觉得只是眉清目秀,远远谈不上什么国色天香。一时间众人为刚才的神志不清所汗颜,心照不宣的挪开了目光。
苏幕遮倒是看得清楚,那带刀的疤脸跟女子说了什么,女子笑着吐了吐舌头,似乎做了什么保证。
楚兮在一旁摇头晃脑的念叨,“不简单啊,不简单。”
“哦?你看出来什么了?”苏幕遮好奇的问。
“你去那些烟花之地,肯定不是办事之余随便看看吧?什么路过后巷都是假的吧?唐寸心那个岁数的老流氓在那里流连忘返很正常,可你年纪轻轻的就能闻香识女人,还说自己是个雏?真是不简单。”
“我...蜡烛,来,我们上楼试试!让你好好验验!”苏幕遮气急败坏的说。
楚兮抱着肩膀,目光在苏幕遮身上上下一扫,然后目光在他小腹下面多扫了好几轮,最后笑而不语,转身走了。
留下苏幕遮一个人在原地面红耳赤,啐了一口,“看起来是个小孩子,没想到心里住着个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