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奎怒极反笑,“你是瞎了狗眼吗?嘶风大将军不知道是谁?只要我开心,今天你就要横尸岳安城门口,信吗?”
谢东东转头看了一眼陆曳儿,陆曳儿浅笑的回应了一个眼神,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似金似木的令牌,递到了郭奎面前。
郭奎好奇之下接过,打量了起来。那令牌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通体金黄但是表面粗糙,更像木质,入手沉甸甸的。背面雕龙画凤,其他地方都是比米粒更加细微的雕刻,有鸡犬相闻,有贩夫走卒,有才子佳人,有豪侠文士,正面是世间芸芸众生。而正面,是一个大大的陆字。
“陆?”他琢磨了一下,然后恍然。他虽然远离上京,来这里做那大纨绔,但并不是真的比那些圈中有名的公子小姐在头脑上差了些什么,只不过两看相厌,不如换个地方,也放得开手脚。那个大大的陆字,在早年间的逢场作戏上,也曾经流传到他耳中,敢用龙凤众生做装饰的,煜国自立国以来,只有一个,那就是天北陆家。
天北陆,天南宋,东轩辕,西诸葛。这是不局限于一国的天下四大家族,他们的历史早已远到不可追溯,而且四个家族虽然不共同处于一国,却各自有各自所涉及的领域。天北陆家与天南宋家共处煜国,陆家财力雄踞天下,堪称富可敌国;宋家以诗词才学文章论道传世,又不敝帚自珍,是以桃李满天下;轩辕家处于煜国东方接壤的梁国中,族中以武学传世,始终是武学第一世家,与藏雪沧月流,璇玑玉蝶谷,黄海万剑阁并称武林四柱,喻为武林的支柱,是所有习武之人眼中的圣地。诸葛家位于煜国西部接壤的洛国之中,以善谋名扬天下,在最早天下格局动荡,群雄并起的乱世之中,很多小国都来前求诸葛家传人出山,抵挡强国侵犯,哪怕为此散尽国库,而诸葛家传人一旦出手,哪怕兵临城下,也可覆手退敌。后来因为风头太盛,谁都想先得诸葛再得天下,谁又都想对方得不得诸葛家的帮助,最终暗中达成了共识,先除掉诸葛家,再各凭本事争天下,之后诸葛家就此没落,成为了四大家族的背景,只在别人提起这个话题时,才会被提及,再轻轻带过。
真伪并不需多加验证,一是陆家生意遍布天下各处,耳目众多,不可能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冒名顶替;二是不提这令牌材质,单说上面的雕刻,就非常人能轻易仿造,那细微之处见真功夫,寻常人中怕也只有当年的木刻大师梁帆,以远超寻常木刻的理解,才能做得如此巧夺天工。再有就是武林四柱之一,以奇技淫巧扬名天下的璇玑玉蝶谷了。
此时摆在郭奎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小小的令牌了,而是令牌背后所代表的庞然大物。若他是那市井间的地痞流氓不识货还罢了,偏偏他就是户部侍郎之子,嘶风大将军的外孙子,也算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此物的来历,此时他不恨自己平日里为何要欺男霸女,只恨自己干嘛懂那么多,不能一鼓作气先打了再说。
“陆家的那位小姐?”郭奎姿态放低了几分,全然忘记刚才谢班主对他的侮辱,小声问到。
谢东东笑面不改,点了点头。
“来这里做什么?”
“游历天下,增长见闻,这些都是个遮掩身份的。郭公子何必咄咄逼人?不如你我各退一步...他日我们必登门重谢,这两张贵宾木签赠以公子,望明日随缘剧场演出之时,公子能赏脸前来观看!”谢东东开头一句话声音只在两人可以听到的音量中,等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徒然拔高,让不明真相的围观百姓,误以为是随缘主动先服了软,虽然这赔礼的着实轻了点,远不比这郭恶少平日欺男霸女要的好处多。
“好说好说!”郭奎大笑,然后就要越过谢东东和陆曳儿说上两句话,但是被谢东东委婉的拦下了,摇了摇头。看着陆曳儿又目中无人的抬头打量起了城楼,郭奎头上青筋大跳,但是全无办法,咬牙站到了一边,手下人早已牵着别的马,等候在一旁,被郭奎接过手中的缰绳。
“早闻随缘剧场大名,待日后必去捧场。”郭奎在捧场两字上加重了语气,所含意味不言而喻。
“多谢。”谢东东一抱拳,牵过陆曳儿的马,先一步去城门口做出入的登记了,然后随缘剧场的车队就跟着他,缓缓的往城中驶去。
而郭奎脸色铁青,站在一旁目送陆曳儿的背影,几个同行的公子哥来到他身边低声询问,得到了答案都大惊失色,他们的背景还不如郭奎来的深厚,陆家那种不入朝堂却隐隐高于朝堂的卓然地位,在他们面前犹如洪荒巨兽。那女子的身份,虽然不比储君,但是比其他皇子确实只高不低了。或者说,若是寻常皇子娶了她,说不定诸君的人选,就要变一变了。想到此处,几人惊惧的目光中,都添上了几分炙热。
车队缓缓向前行驶,公子哥都破天荒的让路站到了一旁,那被踹翻的大黑马就躺在地上,睁着大眼,吐着舌头,费力的喘着粗气,那一下确实重极了,看它的样子怕是胸骨都有可能出了问题。
白尘双有些不忍,想张口,又怕一波未平,再生事端,只好忍住,偏过脸去不看它的惨相。只是这视线偏过去后,没见到本来应该坐在唐寸心身边的苏幕遮。她四下张望寻找,竟然发现苏幕遮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那大黑马身边去了,明明上一刻还没在那里!
“这马,你还要吗?”苏幕遮一只手抚摸着大黑马的鬃毛,抬头向郭奎问。
郭奎本来就自认刚吃完一个哑巴亏,这时一个小小的陆家杂役都敢直接跟他对话了,还称“你”而不是“大人”“公子”“少爷”什么的,甚至连煜国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称呼陌生人至少要用敬语“您”,这岂不是最赤裸裸的嘲讽?他怒火中烧,陆家再大再老再狂,一个杂役的死活也要跟他堂堂嘶风将军的外孙清算吗?当下就起了杀心,冷笑的回到。
“哦?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还想要就赶紧找个马夫兽医给它看看吧,若不要就让哪个好人家带走,是死是活就算尽人事了。”苏幕遮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说。
“好人家”?“尽人事”?这小子果然是在嘲讽自己!郭奎的母系是武官之后,他自然从小也是要习武,甚至还算小有所成,早早就已经踏过修远,开始朝合一进发。当下也不用吩咐谁,直接一脚就踹了过去,那暗中还夹杂着真气,如果一脚踹实了,普通人当场就要重伤。
“何必呢?”苏幕遮心中轻叹,修远而已嘛,他这些年打得多了,就那个被朱老头逼着死活都要打死自己的持刀汉子,这些年连带着都跨过了修远境。他看准攻势,双腿发力,单手握拳已经瞄上了郭奎的喉结。
嗖!咄!一道红色虚影极速射来,蹭着郭奎的鞋底,钉在了两人中间,摇晃不止。竟是那戏班子中用做唱戏的红白花枪。再看郭奎因为强行收力,一时失去了平衡,直接坐在了地上,气海翻腾,满脸通红说不出话,一口血几欲吐出。而让他更加难受的是,竟然有人敢对他下手?那一脚若不及时收力,肯定就被短枪当场刺穿了!
苏幕遮看向飞枪射来的方向,一辆马车的车厢上站着一位女子。她身着戏服,柳叶眉微微高挑,面若冰霜却未带妆,头上戴的是煜剧中那种插着云雀翎的七星额子,一副刀马旦的女武将扮相,正上下抛动着另一支花枪,那目光落在郭奎身上,如同盯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