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离戌时还差三刻,梅斋的剧场里就已经坐满了人,前排都是一些有点身份的人,和中后排的百姓座位中间,有一条还算宽敞的过道。而一些对此感兴趣的大人物们,都做在二楼的雅间里。然而这雅间也有说道,二楼十多个雅间呈弧形围着剧台,越往中间的,身份就越尊贵。上京里好戏剧的达官贵人不算少数,只不过很多人自持身份,愿意把人请回家中,然后叫上三五好友,一起观赏,算是图个清静。当然有好清静的,就不乏有人喜欢热闹,这些人则更愿意来戏院里看,哪怕二楼从距离上来说,离得远了些,也不打紧。
苏幕遮终于还是在夜里混了进来,在剧场正中的大梁上过了一夜。今天白天无聊的时候,探着头往下面看,果真看见了昨天那个叫楚兮的小丫头在下面摆弄座椅,在放人入场前,被称呼唐寸心的人,和昨天女扮男装的姑娘给本来挺干净的场子,又做了一遍清扫。他们果然是这个戏班子的,但是唐寸心那样一个高手,怎么会窝在这里扫地呢?事情肯定有蹊跷。只不过线索实在少得可怜,没过一会他就觉得快无聊死了,百无聊赖之下,他开始在身体里运转学自老皇帝渊熔的武功心法,帝心八荒诀。
如果不是朱贵一再强调,这门功法是世间难得的极品功法,他早就想放弃了。苦练七年,却连纸上所说的第一重境界都没能达到。他询问朱贵,可是朱贵当年与渊熔相遇时,渊熔的武学造诣已经颇深,在武学上对他们几人早年都有过提拔,也从没见他在境界上遇到什么瓶颈难题,就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那样的高度,就连朱贵也以为是帝心八荒诀太过奥妙,避开了所有武学精进上的难题。只不过现在他多少了解了些,可能帝心八荒诀奥妙是奥妙,只不过渊熔悟性实在太高,两两结合,才在武学的道路上一帆风顺的。朱贵只是肯定了功法绝对没问题,如果有问题,那一定是练功的人自己的事情。
苏幕遮屏气凝神,然后长长的吐气,外界的嘈杂离他越来越远,然后进入到了一片静寂的黑色里,这就是帝心八荒诀特殊的入定状态,寻常人最少也要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入定,而按照帝心八荒诀上的记载,只要两个呼吸的功夫就可以了。
在这无边的黑色中,他按照功法里所说,运着他那为数不多的功力,在这片黑暗中漫无目的前行,犹如黑夜中的一颗荧光,颤颤巍巍随时都有可能灭掉。按照书里所说,他现在要沟通经络中凝练出来的八荒真气,然后将他们汇聚成流,集流成河,河流入江,百川成海,最后天海坠渊,方能大成。
经络经络经络,要不是朱贵反复确认,他体内是有经络存在的,他简直就要以为自己的体内没有那个东西了。对于他可以在入定后看见体内真气,而看不见经脉运行的情况,朱贵曾猜测他是处于入定和内视之间,即可以入定但是无法看见体内经络,只能看见那一点真气。虽然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同样是看不见真气的,可能是帝心八荒诀比较特殊。
苏幕遮在最后一次和渊见通信中,也提到过这个问题,希望能得到一些老皇帝的指点。得到的答复却是,悟性不够的话,就会始终无法跨进第一步。这时就随便练练开篇的聚气凝神法门就好,全当个参照了,去学别的功法吧。对此,学的是另外一套秘传功法的渊见,表示为他默哀。
遇宝山而空手归,大概便是如此吧。
苏幕遮偏偏是个执拗性子,如果别人能练成,他怎么就不行,于是一坚持就咬牙练到了今天。反正他鼠流一门,从来没有什么功法相传,当初去皇宫,肖白也是抱着吃吃喝喝,顺便摸两本顶尖秘籍出来,给徒弟练练的。
“咚,咚,咚,咚。”随着鼓点越来越密集,终于惊醒了貌似在摸瞎子的苏幕遮。原来是戏已经要开始了。
苏幕遮反复吐纳三次,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依旧是漆黑一片,这次连那点微弱的萤火都没有了。
“难道我走火入魔了!”苏幕遮惊慌了起来,难道自己真的七年来都走错了路!把自己活生生的练瞎了?!天妒英才啊!
但是紧接着,二楼就点起了一排排的灯。只不过这些灯都很怪,全都是用黑色的灯罩,灯罩上镂空雕刻着许多条纹,每盏灯下都有个人,在慢慢的转动灯罩。烛光就从灯罩上的条纹中透出,一遍遍的在二楼周围的墙壁上扫荡着,引着无数人抬头去看。
苏幕遮惊魂初定,又暗骂一声,又往后缩了缩,生怕被人发现。
在转动灯罩的那些人,一半人偷偷的举起手,往灯罩里洒了一把粉末,本来暗黄的火苗,腾的一下,就变成了湛蓝的,连带着那些光纹,也变成了蓝色的,黄色的光纹和蓝色的光纹交相辉映,让场间的人们宛如进入了水下一般,引来阵阵惊呼。
此时一道圆形的光从三楼照亮了舞台,那里平躺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青衣,一动不动。此时一楼的所有蓝色烛火也全部点亮,仿佛带着人们来到了水里的更深处。
而另一道光也从灯箱中射出,照亮了二楼的缓台。在栏杆上,站一个身穿蓝色襦裙的女人,幽幽的歌声也在此刻响了起来。
“思及穆穆清风至,朗空白云罗衣裙。
青袍似春草,草长条风舒。
日日朝登津梁山,浸霜提裳望所思。
安得抱柱信,皎日以为期。”
在众人的惊呼中,那女子便向下跳了下来。只不过不同人们想象,她展开双臂,就这么慢悠悠的飞向了舞台中央。眼尖的人即刻注意到了,这女子身后有根细黑绳吊着,旋即大家松了口气。
而苏幕遮则看的痴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你娘心肠软,噗通一声就跳下去了。后来听她说,你爹就躺在水底,一动不动的,给她吓坏了。她赶忙解开衣带,把你爹绑在身后,就往上游。幸亏她自小水性就奇佳,内功又算是小有所成,会些内息的法子。不然那人都沉到江底了,除非来的人是龙王,不然别想能有人能救你爹出来。而且不光这样,还把你娘人生中的第一吻也搭进去了,你爹就不光捡回了一条命,还平白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场间又是一片惊呼,台上的那个女子,捧起了男子的头,就轻轻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