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微卧在一个较为干净些的角落里,看着那些在猪妈妈身下拱来拱去、贪婪吮吸的“兄弟姐妹”,琢磨,它们里头是不是也有像我一样转生来的呢?
想到这一点,他感觉自己有些小小的激动,于是满怀期盼地叫道:“喂,你们之中,有谁是转生来的?”
连问三遍,没有猪仔理他。
陈微寻思,难道我说的话它们听不懂?是我的发音不准确?还是猪与猪之间根本没有语言交流?
他走过去,用蹄子一头头敲打着问,结果惹恼了一头稍大点的花猪,那花猪翻过身来就咬,正所谓好人不与猪斗,陈微撒腿就跑,花猪“吱吱”叫着,在猪圈里撵了他大半圈才罢休。
陈微一点都听不懂它叫些什么,心道,看来的确是言语不通。
他刚无精打采地卧下,就看到有个人从猪圈旁边走过去,他连忙跳起来,喊道:“老兄,老兄,我是人!”
那人竟然停下了脚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听懂我的话了!他竟然听懂我的话了!陈微大喜,继续道:“老兄,我是个人!劳烦救我出去!”
那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粗壮汉子,一身青色粗布衣服,手里拿着条马鞭,看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仆人。汉子好奇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终于开口道:“去,去,去,饿了就去吃奶,瞎叫唤什么?”扭脸走了。
陈微郁闷道:“看来,我听得懂他说话,他却听不懂我说话,可也是,我发出的是猪叫声,他怎能听得懂?哎呀,若他听懂了,那就更坏事,肯定会把我当作妖怪,就地宰了!”想起这个,他一时不敢再向人打招呼,眼睁睁看着外头人来人往。
日头渐渐偏西,陈微觉得这一天过得好长好长。
黄昏时候,来了一位二十出头的妇人,身上穿的也是粗布衣服,她翻过矮墙,跳了进来,手脚还挺利索,看见陈微独自在角落里卧着,略微躬身,端详了他片刻,说道:“小花,你怎么不去抢奶吃?”
陈微见这女子颇有几分姿色,心情便好了点,站起身来,答道:“我是人,怎么能吃猪奶?”
女子看他对自己叫,便认定他饿了,弯腰来捉他,陈微看在她是女子的份上,老老实实让她抱起,扬起脸,翘起鼻子,使劲儿嗅她身上的淡淡清香。
女子抱着他走向猪妈妈,柔声道:“小猪仔,不吃奶怎么成?”而后就把他往母猪腹下塞,往****上蹭。
这时,陈微肚子已饿,可他屏住呼吸,咬紧牙关,抵死不吃猪奶。
女子见状,便来硬的,掰他的嘴,抓起****往他嘴里塞,努力了好久,见这小猪始终与****有仇一般,既感觉奇怪又有些不耐烦,双手捧起,看着他的脸,皱着眉头道:“你这猪仔,为何不吃奶呢?莫不是病了?”
陈微盯着她双眼,叫道:“我要吃肉,吃米饭点心!”
女子生气道:“听你这叫声,看你这精神,倒不像个有病的,我看你不是挑食,便是吃饱了撑的!我懒得管你,你爱吃不吃!”
把陈微往地上一掼,起身翻墙去了。
过不多时,女子端着个木盆来喂母猪,陈微凑近了瞧,见木盆中盛着泔水,泔水中是人的剩饭菜,有菜叶、鸡鸭鱼肉的骨头杂碎、米饭、实心馒头……不一而足,酸味中透着馊味,冲得他略觉恶心,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他小时候过过穷日子,看着那些实心馒头和米饭,暗叹,真是朱门酒肉臭,富人家猪的生活都比穷人好。
那女子倚在墙上看母猪吃食,陈微时不时向她喊上两句,想吸引她的注意,要点吃的,可那女子看都不看他。
等母猪吃干净了食物,女子拎起木盆,向陈微嗔道:“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猪仔,有什么比奶还好吃?还挑食!饿你三天,看你吃不吃!”
母猪一天两顿饭,都是那女子来喂。
接下来两日,任陈微怎么叫,女子果真一点儿都不再理他,陈微饿得不行,两张肚皮都贴在了一起,有时候真想扑到母猪腹下吮吸个痛快,可他努力忍着,不令自己丧失人的气节。
其实他要求不高,一顿饭吃两个馒头就成,这家是富人,不会不舍得,可人类怎能懂得他一头小小猪仔的心思?
第三天头上,陈微已被饿得头昏脑胀,早上那女子来喂母猪,虽然听到陈微叫得声嘶力竭,却仍不理会----挑食,连奶都不吃的畜生,在人的眼里,是最讨厌的了。
她离去时,陈微忍不住骂道:“你这婆娘,太他-妈-狠心了。”
看着那女子在自己尖脆的“噢噢”声中走远,陈微好生失落,他拖着发软的腿脚,走到角落里卧下,看着猪-妈-妈身下那两排几乎坠到地上的****,想起昔日风流快活、声色犬马的时光,不禁感慨万端。
发怔了半晌,他又想起了含辛茹苦把自己拉扯大的父母,算起来,得有近八年未回家看望他们了,二老现在可好?
他父亲陈五庆、母亲秦悬梅,都是普普通通、老实巴交的小商人,在江夏石墨街开了家小香蜡店,日子过得紧紧巴巴,赚来的银子仅够家中盘缠,父母每日里精打细算,连过年给陈微添件新衣服都要议论个半天。
陈微小时候顽皮淘气,经常闯祸,没少挨父母打,小祸小打,大祸关起门打。
陈微八岁时,石墨街来了位名叫段二的泼皮,看陈五庆夫妇老实,有事没事就来欺负盘剥,夫妇俩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陈微也十分憋气,觉得父亲太过软弱,为此,他没少和父亲拌嘴。
十岁时,他萌生了出去学本事,回来教训段二、保护父母的念头。
十三岁那年,一日,段二又如往常一般来寻事,父亲因拿不出钱来孝敬,被段二扇了两个耳光,一旁的陈微忍无可忍,抄起一根扁担,跟段二打了起来。那段二既然敢混泼皮,自然学过些拳脚,反手夺过扁担,一脚把陈微踹翻在地,父亲见状,也拿起扫把,当着段二的面狠狠打了陈微几下。
陈微大怒,指着父母大叫道:“你们两个没本事,受了别人欺负就知道打我!”回屋收拾了个包袱,无视父母含泪的眼睛,大踏步离开了家。
三个月后,他漂泊至湖州时,在太湖洞庭山遇见了曹远帆,跟着他学了半年本事,而后苦练六年,返回江夏,一夜间杀尽了包括段二在内的十几个泼皮。偷偷给父母扔了一百两银子,便即离开,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其实他早已想明白了,那日父亲打他,是为了保护他,可是他跟父母吵架太多,尤其是临走时那句话,肯定深深刺伤了父母,他不好意思见他们。
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他和父母之间,明明只搁着一层纸,可他就是不愿捅破。
如今自己成了这副德行,想见父母、想和父母说说话也不成了。
之前他想到的多是父母揍自己的情形,如今沉下心来,发觉其实父母还是很疼自己的,想起那些童年中的快乐往事,四只蹄子展开、趴在地上的陈微不禁泪流满面。
……
回忆令他一时忘记了饥饿如火烧的肚子。
陈微沉浸于往事而泪眼模糊间,忽听一个奶里奶气的声音道:“姐姐你看,那头小猪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