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东西二山,秀色可餐,耸立于碧波万顷的太湖之中,风景旖旎再加上烟波浩渺,更多了几分仙气。昔日曹远帆隐居之处,在接近湖心的洞庭西山。
岳无为、岳彘从东岸姑苏渡口搭船,先抵洞庭西山,岳彘有意无意地带着父亲来到曹远帆住处,见昔日五间茅屋,只剩下断壁残垣,荒草丛生,进去一瞧,墙内到处都是粪便,看来已沦落为游人的茅厕。
当年和曹远帆分别之后,岳彘的前世陈微又在这里生活了数载,直到武功小有所成才离去,因此,他对这里一草一木都有深厚感情,走了一圈,感慨了一回,才和岳无为一起继续游逛。
岳无为见儿子表情异常,问道:“彘儿,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了么?”
岳彘道:“爹,此处昔日有人住时,定然欢声笑语,无限生机,如今却满目萧索,四壁苍凉,岁月这般无情,实在令人感叹。”
岳无为看他小小年纪竟生出这般忧伤情绪,颇觉诧异,随即又想到,人常说多病时易伤春悲秋,这孩子身子孱弱且不可治,触景生情往悲观上想那是在所难免。便道:“没错,岁月无情,百年之后,你我都将不在,兴衰生灭,自然之理,任谁都无可抗拒。关键是,你我如何能如先祖武穆公那般,以有限之生命,谋万古之流芳。”
岳彘道:“以有限之生命,谋万古之流芳,嗯,方才是孩儿太过悲观了。”
岳无为的这番劝说虽非对症下药,可这句话却击进了岳彘心坎,前世的陈微游戏人间,最终暴尸苏州城外小树林,若不是曹远帆赠与的“移魂丹”,此刻必定已死得干干净净,既然经历坎坷而重生,荣幸成为岳飞后人,那就该珍重今世,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岳无为看他开解,很是欣慰道:“走,趁天黑之前,去东山瞧瞧,那里肯定有另一番气象。”
父子俩搭船来到东山,此时已落日西沉,余辉洒处,万物金黄,四周景物,美不胜收,真是观之不尽。
行了一程,不见几个人,看来游人们都回家去了,风吹树林,齐声沙沙,水鸟逐波,其鸣啾啾,别有一番静谧。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片山坳处,见松柏成林,翠绿苍劲,林内有陵墓一处,上头被荆蔓覆盖,墓前一块无名碑,倒在荒草中,业已断作两截,岳无为道:“也不知是谁家先人的墓,看样子许久没人来拜了,这地方风水不错,可惜年久失修,成了这模样,咱们既然见了,还是拜拜吧。”
两人拜了三拜,刚起身,一阵风吹来,隐约听见山那边似乎有打斗声。
岳无为心想,难道有歹人在此作恶?拉起岳彘道:“走,过去看看!”
走了两步,干脆把岳彘背起,施展轻功,纵掠前去,岳彘从未见过父亲真正的身手,此时见他轻功如此高超,比自己前世还要强一些,甚是佩服,且油然生出几分自豪。
很快,转过了山角,只见山前小小场地上,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正在与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拼杀。
年轻人容貌剽悍,左腿有些瘸了,左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使的是柳叶双刀,招数十分诡异,处处透着邪劲儿。
三个中年人,国字脸使判官笔;圆胖脸用流星锤;瘦长脸抡齐眉棒;均一脸正气,国字脸、瘦长脸身上都挂了彩,不过伤势甚轻。岳无为在江湖上行走多时,猜测他们当是侠名满江淮一带的“淮南三雄”,国字脸名叫邱杳,圆胖脸万朽,瘦长脸秦筝。
旁边地上,躺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下半身还套着个麻袋,她似乎被人点了穴道,正恐惧万分地瞧四人厮杀。
岳无为思量,哼,肯定是这年轻人光天化日劫掠妇女,被“淮南三雄”碰上……这色狼既已身处劣势,我也就不必出手。
只听圆胖脸万朽大喝一声,流星锤迎面打向年轻人,而瘦长脸秦筝的齐眉棒横扫其右腿,年轻人左腿不便,无法斜纵躲避,只得矮身躲避流星锤,同时,右手刀由正持转为反执,去硬挡瘦长脸齐眉棒,而左手刀防国字脸邱杳。
岳无为心想,这淫贼还真了不得。父子俩都看出,他右手刀行将不保。
“当”的一声,刀与棒相交,年轻人虎口被震出血来,可他竟然咬紧牙关攥紧了那把刀,刀棒相交时,邱杳趁机出手,年轻人顺势就地一滚,使出拼命打法,迎向邱杳的判官笔。
父子俩暗赞,这人好硬气!
邱杳竟然也不含糊,拼着自己右腿被削,朝年轻人左肩点了一笔。年轻人左手臂发麻,不由自主丢了左手刀,而邱杳右腿也是血流如注,退到一旁,这一刀削得不浅。
便在这时,秦筝的齐眉棒、万朽的流星锤也劈头盖脸打出,眼瞅着年轻人要命丧当场,忽听一个孩童喊道:“住手!”
就在秦筝、万朽下意识稍微一怔之际,岳无为便已出手,左掌托,右肘撞,迅疾异常,秦筝、万朽见他出手不凡,连忙丢下年轻人,一左一右跃开。
岳无为、岳彘来时,双方都看到了,只不过无人把这两个着装似仆人的一大一小放在眼里,待岳无为露了这一手精湛武功,众人是又惊又骇,怔怔地看着他父子俩。
岳无为之所以出手,纯粹是因为儿子喊了那声“住手”,在他心里,是不愿意救这淫贼的,他回头看着岳彘,眼神中露出询问之意。
岳彘道:“爹,是这三个人掳了这位姑娘到此,这位大哥却是拔刀相救。”
岳无为见那三人只凝神戒备,不作辩解,知道儿子所说不差。他和其他四人心中一样纳闷:适才无人说话,他是怎么知道的?
岳彘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疑问,指着那女子道:“这位大哥遇险时,这姑娘面露关切焦急神色,所以孩儿这般猜想。”
那姑娘点了点头,更加证实了岳彘的话。
当年,他陈微强抢人家女子时,有不少姑娘都是开始那会儿吓得要死,后来却垂恋上了他。这姑娘还在麻袋里装着呢,正处于“开始那会儿”,绝不会对淫贼垂恋或者关切,因此岳彘推测,那年轻人虽然长得像淫贼,却不是淫贼。
这经验,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即便自己父亲也是如此。
岳无为站在那年轻人面前护着他道:“三位可是‘淮南三雄’?”
万朽喝道:“他-妈-的,既然知道爷爷们的名号,那就快快闪开!”
岳无为扬眉朗声道:“‘淮南三雄’素来行侠仗义,怎么也干这下三滥的勾当?”
万朽道:“照啊,你也知道老子们行侠仗义,给了人家许多好处,为江湖谋了许多福利!今日我们为自己谋点好处不成么?”
瘦长脸秦筝道:“二哥,须得把这三人尽数除去,以免他们胡说八道,坏了咱们兄弟名头。”老大邱杳,正在低头裹伤,没有吭声。
万朽大喝一声:“有道理!”铁链响处,流星锤暴然打出,秦筝与他心意相通,一招“灵蛇出洞”戳岳无为腰部,二人一右一左抢攻,心想你武功虽高,我们哥俩联手,照样能收拾你。
两下来时迅猛,岳无为却从容不迫,他脚步一错,避开流星锤,抢入万朽怀中,以肩撞其胸,那边秦筝的棍,自然落空。
万朽没料到对方竟能如此,晓得这一撞非同小可,他大吃一惊,连忙后撤,可流星锤铁链却被岳无为抓住了,情急中只得撒手跃开。
岳彘见父亲将心意拳用得如此灵活,赞叹不已。
岳无为算准了秦筝必然在背后趁势进袭,他听声辨位,转身曲腿,夺来的流星锤顺势甩出,秦筝看自己胸脯要撞到锤上,连忙撒棍后翻,十分狼狈。
岳彘和那年轻人都大声叫好,鼓起掌来。
邱杳大声道:“心意拳!你是岳家的人!”岳无为虽特意变了招数,却掩饰不住心意拳脚踏中门、以肩肘制敌的奇妙特征,因此被阅历较为丰富的邱杳看了出来。
岳无为不愿透露身份,抱拳道:“在下有幸跟岳家后人学了两手,还请指教!”
邱杳道:“不是岳家后人,心意拳能练到这境界?哼,兄弟们,今日咱们认栽,走!”
岳彘道:“爹,不能放他们走!”
“淮南三雄”心中一凛,暗骂,他-妈-的,小小年纪就这么心狠手辣,是不是人!
那年轻人也道:“这位大哥,这三个人卑鄙无耻,恐怕今后不利于二位,还是杀了的好!”
万朽骂道:“他-奶-奶-的,你‘九天鹰隼’毛天祝又是什么好东西么?”
岳无为、岳彘久不在江湖,从未闻毛天祝其人事迹,可从他名号上来看,此人多半是凶恶之辈。
毛天祝道:“没错,老子不是好人,可也比你们三个人面兽心的败类强!”
岳无为道:“算了,看他们昔日行侠仗义的份上,就放他们一马。三位,我会时不时来探望这位姑娘,若她出了什么意外,我定取三位性命!”说着,把流星锤抛给了万朽。他不喜欢杀人,更不愿在儿子面前杀人。
如此一来,毛天祝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淮南三雄”如遇大赦,秦筝捡起了齐眉棍,两人搀着邱杳,悻悻而去。
岳无为不愿与毛天祝多谈,也不问他事情经过,抱拳道:“毛兄,请自便,我们送这姑娘回家。”
毛天祝叉手不离方寸道:“敢问恩公尊姓大名?日后在下也好报答恩德。”
岳无为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算不上恩德,我们并非江湖中人,贱名不足挂齿,请毛兄体谅。”
毛天祝不高兴道:“是在下名号不佳,不配知恩公大名么?”
岳无为却微笑道:“岂敢?在下不得已隐姓埋名,说假名对毛兄不敬,说真名又着实不愿,干脆不说为妙。”
毛天祝哈哈大笑道:“恩公这等君子,天下少见,也罢,恩公,小兄弟,后会有期!”分别向岳无为、岳彘抱了抱拳,扬长而去。
岳无为过去解开那女子穴道,问明来历,原是太湖东岸大镇吴江人,被“淮南三雄”劫掠至此,若非毛天祝相救,清白性命早已不再。
岳彘看着女子,不自觉流下口水,暗想,若在当年,嘿嘿嘿……
正浮想联翩,忽听岳无为道:“彘儿,在想什么?”
岳彘吓了一跳,脸一红,忙抹去口水道:“听说吴江有好吃的,孩儿,饿了。”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这辈子还想被风流误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