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东周列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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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介子推守志焚绵上太叔带怙宠入宫中(2)

我宁愿一辈子织麻鞋,也不敢贪天之功据为己有啊!”老母亲又说:“你虽然不要俸禄,也应该入朝,见一见晋侯,那样就不会埋没你割股的功劳。”子推回答说:“我既然没有什么向君侯索求的,还见他干什么呢?”老母亲感叹地说:“你既然能做廉洁之士,难道我不能做廉洁之士的母亲吗?我母子二人应该隐居深山之中,再也不要沉溺在混浊的市井中。”子推十分高兴地说:“我一向喜欢绵山,那里山高谷深,我们现在就去。”便背着母亲上了绵山,在深谷之中盖起茅舍,过着以草为衣,采果为食的生活,要这样了此一生。邻居们都不知道他母子二人的去向,只有解张知道,他就写了一封信在半夜里偷偷挂在朝门上边。第二天文公上朝,侍臣见到这封信,献给文公。文公打开一读,只见上面写着:有龙矫矫,悲失其所;数蛇从之,周流天下。龙饥乏食,一蛇割股;龙返其渊,安其壤土。数蛇入穴,皆有宁宇;一蛇无穴,号于中野!文公看完之后,大吃一惊:“这是介子推的怨恨之词啊!从前我路过卫国时没有食物,子推割股献食。现在我大赏群臣,却单单忘了子推,我的过错怎么能推卸呢?”立即派人去召介子推,可是已经不在了。文公把他的邻居们都叫来,追问介子推的去向,并说:“有能说出子推去向的,也与子推一同做官。”解张说:“这封信也不是介子推写的,是我写的。他耻于向您求得赏赐,背着他母亲去绵山上的深谷中隐居去了。我恐怕他的功劳被埋没,所以写封信替他伸述。”文公说:“如果不是你写这封信,我几乎就忘了子推的功劳了!”便封解张为下大夫,当天起驾,让解张做前导,自己亲自去绵山,寻找子推。只见峰峦叠嶂,草树丛生,流水潺潺,行云片片,林中百鸟齐鸣,山回谷应,根本找不到介子推的踪迹。正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左右的人叫来几个农夫,文公亲自询问。农夫说:“几天以前,曾经看见一个人背着一个老婆婆,在山脚下休息,打水喝后,又翻山而走。

现在不知去哪里了。”文公下令把车停在山下,派人四处查访,几天以后仍没有一点消息。文公的脸上显出不高兴的样子,对解张说:“子推为什么这么恨我呢?我听说他十分孝顺,如果放火烧山,他一定会背着母亲出来!”魏犨进言说:“跟随王公逃亡的时候,众人都有功劳,难道只有子推一人吗?现在他藏起来,使君主的车驾不得不在此停留,虚费时光。等他避火跑出来,我要好好羞辱他一番!”士兵们在山前山后一起放起火来,风猛火大,周围漫延数里,烧了三天才停止。介子推最终也不肯出来,母子二人相抱死于枯柳树下。士兵们只找到了他的骨骸。文公看见后,难过地流下了眼泪。下令把他母子二人葬在绵山之下,并且立起一座祠堂祭祀他。绵山周围的田地,都作为祭祠的用田,叫当地农夫掌管每年祭祀的事情。文公还说:“从此后把绵山改名叫介山,用来记住我的过失!”后人在绵上立县,叫作介休县,就是说介子推曾在此休息。烧山那一天,是三月五日清明节。晋国人想念介子推,因为他死于火,所以不忍心点火,要吃一个月的冷食。后来渐渐减少到三天。至今太原、上党、西河、雁门几个地方,每年冬至以后一百零五天,都提前做好干粮,就着冷水吃,称为“禁火”,也叫“禁烟”。并且把清明前一天作为寒食节,过节这天,家家都把柳枝插在门上,以招介子推之魂,在野地中祭祀,烧纸钱,也都是因为介子推。胡曾作诗一首说:羁絏从游十九年,天涯奔走备颠连。食君刳股心何赤?辞禄焚躯志甚坚!绵上烟高标气节,介山祠壮表忠贤。只今禁火悲寒食,胜却年年挂纸钱。

却说文公赏完群臣以后,治理国政,举贤任能,省刑罚、薄税收、通商旅、礼宾朋,救济孤寡、贫苦之人,一时晋国大治。周襄王派太宰周公孔和内使叔兴往晋国,赐文公为侯伯。文公以礼优待二位王臣。叔兴回去后对襄王说:“晋侯一定能称霸诸侯,不可不好好对待。”襄王自此以后疏远齐国,亲近晋国。

这时郑文公唯楚国之命是从,与中原各国不相往来,并借楚国的势力欺负弱小的国家,怪罪滑国臣服卫国却不服从郑国,便起兵攻打。滑伯害怕郑国兵多将广,请求投降。郑国军队一退,滑国仍旧奉侍卫国,不肯屈服郑国。郑文公十分愤怒,命令公子士泄为大将,堵俞弥为副将,再次起大军伐滑。

卫文公此时正与周王室和睦相处,就向周王数说郑国的不是。周襄王派大夫游孙伯伯服到郑国,为滑国求情。人还没到,郑文公已经听说了,气愤地说:“郑国和卫国一样,周王为什么厚待卫公而亏待我们郑国?”下令把游孙伯囚禁在边境上,等到破了滑国,凯旋之时方可以释放。孙伯被扣押,左右的人逃回,向周襄王诉说。周襄王大骂:“郑捷欺我太甚,我一定要报复!”又向群臣问道:“谁能替我去向郑国问罪?”大夫颓叔、桃子二人进言道:“郑国自从先王兵败以后,更加肆无忌惮。现在又借助荆蛮的势力,扣押虐待王室之臣。如果兴兵问罪,难保必定胜利。依我们的意见,一定要向翟国借兵,才可以扬威报仇。”大夫富辰听到后,连声说:“不行,不行!古人说:‘疏不间亲。’郑公虽然无道,乃是子友的后代,和天子是兄弟。郑武公标举东迁的功劳,郑厉公平定子颓的叛乱,这些恩德都不应该忘记。翟国是戎狄之族,豺狼本性,不是我们同姓。用异姓而攻击同姓,为小的怨恨而丢失大的德行,我看只有害处,没有好处。”颓叔、桃子说:“从前武王讨伐商殷,九夷都来参战,何必一定是同姓?征讨东山之举,实际是因为管叔和蔡叔。郑文公的横行叛逆,就像管叔、蔡叔一样。翟国对待周王,从来就没有失礼。用顺来伐逆,不是也可以吗?”襄王说:“二位的话说得有理。”便派颓叔、桃子二人到翟国,说明讨伐郑国的事情。翟君高兴地接受了命令,假装出猎为名,突然冲入郑国,攻破了栎城,派兵驻守。并派使臣同二位大夫一同往周王室报捷。周襄王说:“翟君为我立功,我现在刚丧王后,与翟国联姻怎么样?”颓叔、桃子说:“我听翟国人的歌说:‘前叔隗,后叔隗,如珠比玉生光辉。’是说翟国有二个美女叫叔隗,都是绝色。前叔隗是咎如国的女儿,已经嫁给晋侯。后叔隗是翟君所生,现在还没出嫁,君王可以求婚。”襄王十分高兴,又派颓叔、桃子二人去翟国求婚。翟国送叔隗到周室,襄王想立她为王后。富辰又劝道:“君王如果认为翟君有功,就奖赏他。现在以天子之尊,与蛮夷之女匹配。翟国依仗功劳,再加上与天子姻亲,一定就会产生窥伺王室之心。”襄王不听,便让叔隗主持后宫之事。

说起叔隗,虽然有美丽的容貌,却一向就无闺中之德。在本国时专好骑马射箭,翟君每次打猎,一定要跟随前往,天天与将士们驰逐原野之上,不受一丝一毫拘束。现在嫁给周王,住在深宫之中,就像笼中鸟、槛内兽一样,一点也不自在。一天,对襄王说:“我自幼学习打猎,我父亲并不禁止我。

现在住在宫中,郁郁不欢,四肢懈倦,不久就会痿缩麻痹。君王为什么不举行一场大的狩猎活动,叫我看一看?”襄王正宠爱她,言无不从。就让太史占卜吉日,调集大批车马,在北邙山下狩猎。有司在山腰立起帘幕,襄王与隗后坐在后面观看。襄王要使王后高兴,下令说:“到中午为限,射着三十头禽兽的人,赏给軘车三辆;射得二十头禽兽的人,赏给车二辆;获得十头猎物的人。赏给轈车一辆;不到十头猎物的人,没有赏赐。”一时间,王子王孙和大小将士,射狐逐兔,各显其能,以图得到奖赏。过了很久,太史说道:“太阳已到正中了。”襄王传令撤回,众将献上所获的猎物,有的十个,有的二十个,只有一位贵人,献上的超过了三十个。那人生得仪表非凡,相貌俊伟,一表人才,是襄王的异母弟弟,名字叫带,国人都叫他太叔,被封为甘公。因为早年曾夺取嫡子之位未遂,又召西戎兵马伐周,事情败露后逃到齐国,后来惠王后再三在襄王面前替他辩解,请求宽恕,大夫富辰也劝襄王兄弟和好。襄王不得已,才把他召回来恢复爵位。今日打猎,甘公带抖擞精神,得了个冠军。襄王十分高兴,如数赏给三辆軘车。其余的将士如数赏赐,一个不缺。隗后坐在周襄王的身傍,见甘公带才貌不凡,射艺出众,不停地夸赞。问了襄王,知道又是金枝玉叶,心中十分喜爱。便对襄王说:“天色还早,我想自己打一围,活动一下筋骨,请君王同意!”襄王本意是使隗后高兴,怎么能不答应,立即命令将士们重新整顿围场。隗后脱下绣袍。

——原来袍内预先穿好了窄袖短衫,罩上轻细的黄金锁子甲,腰上扎着五彩纯丝绣带。头上用六尺玄色轻绡包扎,笼住青丝,以防尘土。腰中挂着箭袋,手执红色弓。妆束得十分整齐,有诗为证:花般绰约玉般肌,幻出戎装态更奇。仕女班中夸武艺,将军队里擅娇姿。

隗后这番打扮,别有一种风采,喜得襄王面露微笑。左右侍从驾着专车等待。

隗后说:“车跑得没有马快。我带来的诸多婢女,凡是从翟国来的,都惯于骑马。请在王前试演一番。”襄王下令多选好马,备好鞍勒。婢女陪骑的人,大约有七八个。隗后刚要上马,襄王说:“慢来。”回过头问同姓的众位将领中:“谁善于骑术?保护王后下场打猎。”甘公带说:“我愿意效劳。”这个差事,正合隗后的心意。众侍女簇拥隗后,骑马先行。甘公带随后跨上宝驹赶上,不离左右。隗后要在太叔面前施展技艺,太叔也要在隗后面前展现本领。二人未试弓箭,先试跑马。隗后把马连打几鞭,那马腾空一般飞驰而去。太叔也跃马向前,转过山腰,刚好两匹马齐头并进。隗后勒住丝缰,夸奖甘公说:“早就听说王子的大才,今天才见着!”太叔在马上欠身说:“我才学骑马,不及王后万分之一!”隗后说:“太叔明天早上可以到太后宫中请安,我有话对你说。”话还未说完,侍女们骑马已到,隗后以目传情,甘公轻轻点头,二人勒马返回。恰好这时山坡下边赶出一群麋鹿,太叔左边射麋,右边射鹿,都射中了。隗后也射中一头鹿。众人大声喝采。隗后打马跑回山腰,襄王走出帘幕迎接:“王后辛苦!”隗后把所射中的鹿献给襄王。

太叔也把一麋一鹿献上。襄王十分高兴。众将官和军士,又驰骋一番,方才撤围。御厨把野味烹调好,襄王遍赐群臣,尽欢而散。

第二天,甘公带入朝,先向周王谢赏,然后便到惠后宫中请安。这时隗后已先来到这里了。隗预先贿赂随行的宫中内侍,便与太叔眉来眼去,双方会意,托辞起身,私自在旁边的屋中苟合。男欢女爱,两情眷恋,临别时仍然依依不舍。隗后嘱咐太叔说:“常入宫相会!”太叔回答:“恐怕王兄怀疑。”隗后说:“我自能周旋,你不必担心!”惠后的宫人,都知道此事,只因为太叔是太后的爱子,而且事关重大,没人敢多嘴。惠后内心中也已察觉,反吩咐宫人:“闲话少说。”隗后的宫人、内侍,都受到赏赐,早已成为一伙,做了隗后的耳目。太叔通宵达旦,偷偷住在宫中,只瞒着襄王一个人。史官有诗叹息说:太叔无兄何有嫂?襄王爱弟不防妻。

一朝射猎成私约,始悔中宫女是夷!又有诗讥讽襄王不应该叫太叔回来,自取其祸:明知篡逆性难悛,便不行诛也绝亲。

引虎入门谁不噬?襄王真是梦中人!凡是做好事的心,一天比一天小;做坏事的胆,一天比一天大,甘公带与隗后私通,路走得熟了,事做得惯了,渐渐不避人耳目,不考虑利害,自然就败露出来了。隗后正是少年,欲望强烈,襄王虽然宠爱,但年过五旬,到底年力不相当,隗后常常在别的寝室休息。太叔用些钱物,使些势力,那些把守宫门的人,无非是些内侍之流,都想道:“太叔是太后的爱子,周王一旦逝世,就该太叔为王了,得到他些赏赐,管他干什么?”从此以后,太叔不分早晚,出入自如。

却说宫女中有个叫小东的,很有几分颜色,精通音律。一晚太叔欢宴之时,叫小东吹玉萧,太叔自己唱歌和之。不觉开怀畅饮,醉后失态,便按住小东求欢。小东害怕隗后,扔掉外衣就跑,太叔大怒,拔剑追赶,要杀死她。

小东竟然跑到襄王寝室,敲门哭诉详情,说太叔如此这般,“如今仍在宫中。”襄王怒火万丈,拿起床头宝剑,赶至中宫,要杀太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