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萧索(三)
萧索怒道道:“那混蛋算什么一派之主?算什么丹羽之宗?平日里戴着伪善的面具,私底下尽干些卑鄙龌龊之事!开阳宫的何瑞哥被我一顿吓唬,将事情缘由一五一十全盘托出。原来是张墨在他那死鬼老爹面前一再挑唆,说师傅要传位予我,与其看着丹羽山百年基业落在我手中,不如尽早出掉我。于是伙同张仙用毒害死我师傅,又偷了我的宝剑杀了那几名丹羽弟子,将他藏入师傅灵柩之内……”
说道此处,萧索顿时哽咽起来,饱经沧桑的脸颊再次落下两行清泪。南宫轩只觉得眼前这位老人有太多的不幸,他的命运比自己更加曲折。见着老人落下的泪水,南宫轩心中不忍:“这位老前辈一世清白,没想到竟被这群臭道士毁于一旦。”
“咳咳”萧索或许是觉得自己在后生面前落泪有失大家风度,故而喉咙微微咳嗽一声,道:“之后张墨伙同张仙将我逼出丹羽,让张仙坐上了丹羽山掌门人之位。可是张墨素来疑心极重,我既然还活着,就定然成了他心头之患。于是他暗中派人搜寻我的下落,又派了杀手要我的性命。”
“原来如此!”南宫轩恍然大悟:“原来这事情的一切原有,正是张墨这个臭道士干的!可是老前辈,您又是怎么被他捉住的呢?”
“这个……”萧索叹息一声,终于说道:“哎呀,不妨告诉你也罢。我听了何瑞哥的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提剑便前往天枢宫找那混账东西。那混账不晓得是事先得了风声还是怎的,早就逃之夭夭,留下一群弟子捉拿我。那些个鸟兽虫鱼怎是我的对手?一番打斗下来就早已死伤大半。我在天枢宫中到处寻找张墨行踪,却始终不见他人影。当时死在我手中的丹羽弟子不下百来人,我心中知晓自己已经与江湖为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仗剑在宫中刻下‘一剑指天啸,屠尽英豪尤嫌少!潇潇红尘里,血染江湖意未殇。’的话。此刻我见找不到张墨的踪迹,再杀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又从丹羽山上一路杀下山来,准备从长计议……那一路当真是悲切至极……”
这位老者眼中仿佛又看到了记忆的影子。他看见了,看见了一弯残月倒挂当空;他看见了,看见了天枢宫中满地尸骸;他看见了,看见了月光下纷纷倒地的人影;他看见了,看见了丹羽山一路上流淌着的鲜血……他看见了自己师傅的身影,仿佛在天空注视着自己。
老者平息了激愤的心情,借着向南宫轩讲述道:“我下山之后,丹羽掌门被杀一事震惊江湖。各路与丹羽山结交的门派纷纷派来杀手取我性命。我那时才知丹羽山已经不容久留,心想少林寺乃武学之宗,佛家也本着慈悲为怀的心肠,便前往嵩山求取庇护。一路上虽有闲杂门派的喽啰阻碍我去路,怎能敌我一把青芒宝剑?等我到了少林,向那群老秃驴说明事情经过,少林寺便答应保护我的安全。哼哼……”
萧索鼻间冷笑几声,接着道:“那些德高望重的高僧们等将我骗进寺门,便将我关在藏经阁内,要我将自己的毕生武学都一五一十的写出来交给他们。我那时才知道这群混账和尚口中所说的庇护是假,垂涎老子的一身仙人所传授的武学是真!倘若我将自己的毕生武学全写出来,不一样还是会被那群秃驴给害死?当天夜里,老子就一把大火烧光少林藏经阁。乘着火光冲天,和尚们一通大乱,我跑到般若堂和达摩院中,砍了两堂首座的脑袋。哼,少林寺中十八罗汉武功虽高,怎敌我手中寒芒宝剑?那达摩院的智丈大师一双大力金刚掌使得虎虎生风,却不料我终究技高一筹,死在老夫长剑之下!哎……”
萧索仰天一声长叹,似乎将平时无尽的痛苦都吐尽:“在那之后,我就心知自己犯下弥天大罪。倘若师傅在世,也定然不会饶恕我。可是,只要能够为冤死的师傅报仇,只要能够为我这半辈子的不平出上一口恶气,说什么也值得。我独战少林寺、血洗达摩院、火烧藏经阁的消息震惊武林,五大门派纷纷摩拳擦掌,非要得到老夫的一身武学才肯罢休。各路群雄辛辛苦苦将中华大地搜了个遍,将我从嵩山追到漠北,又将我从漠北追到巴蜀。老夫我终究不能凭一人之力与天下武林为敌,终于被五大门派困在巴蜀巴山之中……”
萧索终于想起那段陈年往事,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巴山诺水,老夫独战群雄。先后同瑶琨派掌门赵蝶、丐帮第一侠客洪天雷、悲风尊主韩鼎过招。赵蝶武学不错,就是江湖阅历太浅,起先敌我不过。洪天雷那老要饭的同我打了个平手,自己也负重伤退去幽兰山庄修养。只有那悲风的韩鼎,见我有伤在身,处处压制我内力。我心想此刻不能同他们一番见识,便当即遁走。没想到那群混账第二日便将整个巴山围了个水泄不通,各大门派高手纷纷跑上山来捉拿我。我退无可退,被他们逼到绝境……哼哼……你可知后来怎么?”
萧索见南宫轩正听得起劲,便故意问道。南宫轩自然不知,连声央求道:“老前辈,后来怎样?后来怎样?”
萧索“哈哈”一声,道:“小喽啰自然不是我的对手,五大门派弟子来多少个我就杀多少个。只是后来赤霄的苏秋、悲风的韩鼎跟瑶琨的赵蝶将我逼至山顶,三人联手准备拿我。哼,大家出手,自然是一个惊天动地!没想到苏秋那老头平时不多话,动起手来却是了得,一把大刀横劈竖砍,所到之处无不虎虎生风,石破天惊。韩鼎早年在江湖就大有名气,外号‘断剑追魂’,武功自然了得,加上他城府颇深,每一招都极为致命。何况那瑶琨的赵蝶不知怎么跟蜀山唐门勾结上,使得一手绝妙的暗器功夫,各种暗器层出不穷。老夫不光要一人应付那两个门派的掌门,还得处处提防妖女放出的暗器,可谓触目惊心啊。”
南宫轩听得萧索同当今武林高手过招,心中顿时佩服不已,便问到:“前辈,您是他们的对手吗?”
“哼”萧索眼神中漏出不屑的表情,道:“要是单打独斗,他们谁都赢不了我。可是为了老夫的武功,他们自当拼尽全力,放下大家宗师的名声一同捉拿我。老夫同他们斗了整整一天一夜,巴山之上剑影重重,杀气冲天。直到最后,老夫背上被苏秋老头连连砍了两刀,右臂也被韩鼎划伤,左腿还被那妖女用‘紫梅钉’打入骨髓……”
“前辈敌他们不过?”南宫轩打断问道。
“他们也好不到哪去!”萧索不屑道:“苏秋老头跟韩鼎被老夫长剑砍得浑身是伤,倒在地上不能起来。赵蝶妖女被老夫连打六掌,内力尽失,也是动弹不得。”
“那就好!”南宫轩顿时喜道:“老前辈一人独斗各派大宗,居然还打赢了!”
“哎……”萧索叹道:“我当时********同武林好手过招,居然忘了五大门派中还有一派却迟迟没有动手。”
“臭道士!”南宫轩惊呼。
“正是。”萧索道:“张墨自知武功不及我们,便想让我们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老夫同那几位斗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便打着攘除门派叛逆的名声将老夫捉住。哎……老夫当真是糊涂。”
“可是……”南宫轩追问道:“其他门派冲着前辈的武功而来,又怎能轻易让臭道士走?”
萧索微微一笑,道:“你年纪太小,江湖阅历毕竟不深。苏秋一身侠骨丹心,来捉我只为武林除害,自然不必多说。赵蝶年纪太小,瑶琨又是西域门派,不敢与中原大宗为敌。丐帮帮主洪天雷负伤幽兰山庄被一场大火烧死,这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有那韩鼎,当时已经被我打得身负重伤,还恶狠狠朝着张墨道:‘他日我定当亲赴丹羽,要请萧索先生出来’哈哈,直把张墨气得七窍生烟,哈哈!”
南宫轩顿时喜道:“原来如此,难怪我一提韩鼎的名字,就把臭道士吓得那副熊样。”
“正是。”萧索解释道:“张墨一直怕韩鼎来丹羽山,就在这竹林中修建了这座锁星楼,又挑断了我手筋脚筋,用玄铁坠将我钉在尊破神仙背后,说只要我交出武功就放了我。哼,放他娘的屁!他连我师傅都敢杀,又怎么会放我?”萧索顿时额头青筋暴起,怒吼道:“他就是将老子关上几百年,几千年,也别想得到老子的武功!这个伪君子,这个毒丈夫!他杀了我师傅,害得我漂泊一生,早晚有一天,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愤怒的吼声在锁星楼内盘旋,夹杂着命运的辛酸与彻骨的愤怒,回声回荡,久久不能散去。南宫轩只觉得眼前这位老人的命运比自己更为凄惨,更为悲壮,更为苍凉沉雄。
人的命运本是一张白纸,每个人都穷尽一生用自己所有的光阴书写自己的命运。但是,南宫轩却觉得自己同这位老者的命运是那么的相似,那么的意味深长。他静静看着眼前这位苦命的老者,若不是听了他那一段荡气回肠的往事,谁能料到他昔日的辉煌?
老者的一生仿佛是一匹在沙场驰骋的战驹,经历过的一身就好像是在谱写自己活着的真谛。哪怕命途多舛,哪怕整个江湖都要与自己为敌,自己也要仗剑天涯,忍受着仇恨与孤寂,在血色的夕阳中留下一道迷茫而凝重的背影。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