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发足狂奔,脸色沉得如幽夜一般,此前痛失所爱的惊骇记忆翻江倒海扑了出来:珍儿含冤去时,他未能在场,从此自己所有时光、大半人生无一时一刻不在耿耿于怀、追痛思念,那种比死还难受的煎熬形影不离,即便在梦中也纠葛缠绕。这样的痛,他已经没法在承受第二次。
后山荒凉,坑洼不平,北风朔朔将皇上肩头的黑氅荡起,仿佛生出了翅膀。天已经快要黑透,后山杂草丛生,蓬蒿乱长。皇上站在风中,举目四望,却不见定如的身影,他心中凄惨,忍不住大喊:“定如!”
声音逆风飘散,在皇上身后形成回响,但面前却无人回应。
皇上只觉得心似被扎了千疮百孔,滞闷地透不过气来。他踉跄冲进蒿草,一边哑声唤着,一边打草寻觅。脆薄的蒿叶划开了皇上的手背,但他浑然不觉,这点儿伤怎能与心中的痛楚相比。此时此刻皇上心中只有一念:一定要找到定如!
行了十几步,皇上惊然停住。眼前是一块略微隆起的土堆,土堆后面,正一动不动地蜷缩着一个惨淡的身子。她瘦的可怜,紧紧蜷缩着,无依无靠,仿佛随时随刻便会碎裂。
“定如……”皇上颤声轻唤,仿佛怕惊着她一般,可定如依旧毫无反应。
脑中一片空白,皇上不敢设想,心底却窜出惨烈的惊恐与伤痛。他一步步挪了过去,每一步都犹如千钧。走到近前时,皇上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他颤颤伸手,轻轻抚上定如的肩头。
此时此刻,天地倒转,心跳已止。
“定如”皇上轻呼,声音已经带着哽咽。
一直蜷缩着的定如突然身子微颤,慢慢转过头来。眸光相触的一瞬,定如满眼迷离。不待她反应过来,皇上的黑氅如翅展开,将她一把紧紧搂入怀中。
皇上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定如撞在他的胸口,温暖透过冬衣传了过来,随同而至的,还有皇上剧烈起伏的胸膛。定如想说话,可身子止不住地打颤,想哭,眼泪却也都凝住,唯有静静地紧紧地依偎在皇上胸口,数着耳边犹如擂鼓的心跳。
“还能动吗?”皇上觉得她终于不再一直抖的时候,温柔问道。
定如点点头。
皇上将她扶了起来,黑漆漆的眸子紧盯着她的眼睛:“定如,看着朕!”
说着皇上扣在定如腰间的手臂紧了紧,让她整个人都靠在自己身上,定如神智终于恢复过来,知道自己并非做梦,也不是已然死了,她抬起头,眼泪终于在心底融化,泪光涟涟地望着皇上,迫不及待想向他解释一切。
皇上满脸紧张:“告诉朕,你哪儿不舒服?腿脚可还能动弹?以前的伤是不是又疼了,还有……”
定如愣住,皇上难道不是要质问自己和大阿哥的事情吗?!弘德殿外,她失了分寸,丢了瀛台的脸,更寒了皇上的心,她早已做好了千刀万剐的准备,可皇上却丝毫不提,而是如此温柔怜惜地问自己有没有受伤?!
皇上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软软融化在口中。定如不管不顾踮起脚,颤抖着在皇上唇间轻轻吻了一下。她不能说话,即便能言,这世间也没有任何话语能形容她想对皇上诉得分毫,就让这大胆不知羞的一吻,道尽满腔情愫吧。
定如身子轻颤,双手紧紧抓着皇上衣襟,哆哆嗦嗦地刚要离开,皇上顺势一紧,将她又捞了回来。
突然之间,远处爆起了一个炮竹,定如吓了一跳,皇上搂着她,在她耳边轻轻吁了口气:“别怕,朕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