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宁负荣华:皇上,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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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又见故人

天气热得似乎要把地面燎着了,瀛台虽在水中,但湖面被烈日晒得白光粼粼,水汽还未蒸腾出来,就立时消散不见,更觉得整个天地都是白晃晃的一团。

这种天气里,小太监们是决然不会出来的。即便是守卫瀛台的侍卫,也各个拉拢着脑袋,有气无力地靠在背阴处休息。

皇上在宫中午睡,定如听他呼吸沉稳了,才轻手轻脚走了出来。暖阁外,寇公公正一动不动看着明晃晃的湖面发呆。定如走到他面前,恭谨行礼。寇公公望了她一眼:“去吧,早去早回”。

说着,他还从怀中摸出几块碎银子,要递给定如。

定如慌忙躲开,摆手不要。再一行礼,转身出去了。

宫中不许种树,大大的日头下面,丝毫没有遮挡。文傅岩站在神武门旁,他的衣服早就被汗打湿,湿了又干,背心处、两腋间都凝出白色的汗渍,天气热急了。所有人都拧着眉头、皱着脸,可是他嘴角微沉、眼蕴寒光,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宫中永巷的方向。他刚被提了级,成了御前侍卫。身穿着黄马褂,白底皂靴,显得格外英俊挺拔!

不一会儿,日头下闪出了一个穿着粉白褂裤的小宫人。文傅岩的眼眸亮了,他下意识想迈腿迎上,可有忍住站定,只在唇边慢慢飘荡起一丝轻轻的笑纹。

那小宫人正是定如,她今儿特特梳了小把子头,脸上口唇还点了胭脂,整个人看着精神了很多。今儿是七月初五,她可以与家人在神武门外见上一面。

定妍趴在一人多高的木栅栏上,也看瞧见了她,忙挥着手臂唤道:“姐姐!姐姐!”

定如三两步跑了过来,一把握住定妍的手,她本想笑,可是嘴角还没裂开,眼泪便垂了下来。

定妍也满眼是泪,她脸色有些蜡黄,但精神还是好的。

“阿玛呢?”定如不见父亲,忙做出口型询问。

定妍眸子颤了颤,下意识看向傅岩。定如这才发现傅岩也站在一旁,忙擦了擦泪,冲着他站定行礼。

以前穿着宽大的冬袍春衫,他还看不出她的清瘦,现在换了薄衫,她简直瘦极了,脖颈上青色的血管根根分明,肩膀腰身细得不盈一握,此刻她垂头杵在地上,瘦小地仿佛绣针。

傅岩心疼,伸手欲扶,定如却急急躲开,退后一步站直了身子。傅岩胸口像堵着块石头,酸疼难忍。他吸了口气,慢声说道:“你阿玛没事儿,不过是头疼的毛病犯了。你放心,我已经找大夫去瞧了,大夫说不日就能痊愈”。

定如不信,转眸看向定妍,定妍躲开她的眸子,轻轻点了点头:“阿玛的病多亏有文大爷照顾”。

这便是家人,总是报喜不报忧的!转念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定如略微低头,咬了咬牙,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玉镯子,又从头上取下几朵绢花、细钗,还将耳垂儿上的滴溜子也一并取下,全塞给定妍。她握着定妍的手,偷偷写道:“拿去给阿玛看病,你们也买些吃得用得!千万别太辛苦!”

不等定妍推让,傅岩突然握住了定如的手腕:“你在宫里更是艰辛,尤其瀛台那帮人,少不得维护!这些东西你留着,要紧时还抵得上用!你阿玛的病我担了,不用你操心!”

定如不看他,只是略微低着头。定妍看看姐姐又看看傅岩,面色中露着尴尬。

半张芙蓉秀脸,却无丁点情愫。傅岩怔怔看着定如,心一寸寸凉了下来,他一点一点松开攥着她的手,千言万语在喉,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宫中探视所有交换的物品都要仔细查验。定妍给定如捎了饽饽、饼子、核桃,定如送出去的是几件旧衣衫和亲手绣的香囊。原本香囊也是要扒开看的,可守门侍卫见文大人也在,便嬉皮笑脸地卖了个人情,含混地让定妍接了过去。

分别之时,定如紧握着定妍的手,使劲写道:“我给你的东西,一定要仔细看!”

相见时难别亦难。只是片刻团聚,什么都顾不得说,便又要分开。定如含泪看着定妍离开,直到影子也在看不见。

转身时,定如突然愣住,急急又向外看去。

傅岩一愣:“怎么了?”

宫门外有木然来往的行人,有瘫软乞讨的叫花子,还有达官贵人的车马,可定如的眸子却直直盯着幡柱下的铜狮子。

傅岩循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铜狮子被照得精光刺眼,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忍不住询问:“你在看什么?”

定如这才低低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我送你回去吧”傅岩一边说着一边转身。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定如突然向那铜狮子露出惊天动地的一抹笑容,那样的甜美娇俏,那样的轻柔温暖,仿佛是在这混沌天地,污淖世间盛开了一朵清莲。

铜狮子背后,藏着个满脸凄郁的男人,他有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和生就得一副好相貌。他忍着哽咽,轻笑中带着酸涩:“怎么还是被这丫头瞧见了!”

一动不动藏了半天,他再探出头去,神武门内已经不见人影。他长叹一声,弹了弹衣袍上的浮土,高声唱到:“头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紫战袍;三通鼓,把锋交;上前个个俱有赏,退后项上吃一刀!”

……

宫墙下,傅岩和定如一前一后沉默走着。傅岩不断回头,欲言又止,定如始终低着头。远远地,瀛台在望。涵元殿虚凌在郁郁葱葱的孤岛上。极目望去,只见南海中水天一色,虚蒙蒙地直连天际。

傅岩终于停下步子,长长叹了口气:“我只想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定如仰起头,有些不太明白。

傅岩只觉得虽在暑热中,但却身子发冷,他咬了咬牙,艰难说道:“难道你还惦记着大阿哥?”

定如愣住,目光从恍惚一点点变得清明,她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清淡自然,可又隐隐带着些许惆怅。

傅岩一步走进,低声道:“皇上是不行了!只怕你们这些个在瀛台伺候的也得跟着倒霉!不如……不如我早日救你出去!你知道……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

还不待他说完,定如瞪大眼睛,似在询问:“你为什么说皇上不行了?”

傅岩一步走进,低声道:“皇上是不行了!只怕你们这些个在瀛台伺候的也得跟着倒霉!不如……不如我早日救你出去!你知道……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

还不待他说完,定如瞪大眼睛,似在询问:“你为什么说皇上不行了?”

许是为了让她知道其中厉害凶险,傅岩索性说道:“具体细节我也不知。但太后已经在张罗继位人选了,朝中那些以袁大人为首的大臣也都在暗中筹谋!他们都是亲手将皇上送进瀛台的人,怎能再让皇上掌权!而且……”傅岩脸色煞白,他现在说得每一句话让人听了都是死罪,可他还是鼓起勇气,全然对定如说了出来:“太后……太后身子不适,一直瞒着消息!西狩之时,她便说过便是以死殉国也要拉着皇上!你瞅着,不出三个月,皇上必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