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郭先生嘴里嚼着麦蚕,坐在椅子上看王樵柯与优旃下棋。清甜香软的气息从他这里散发开来,在棋桌边回绕,盖过了周围茶香。
优旃经不住食物的吸引力,直道:“你别吃完了,给我留点。”
“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还吃这种东西?”
“什么大户不大户的,这麦蚕可是我掏钱买的!”
“好啦,我会给你留的。”
优旃不停地与南郭先生闲聊,顺便等王樵柯的下一棋:“想好了没有?已经超过半小时了,下棋不是相面,想不出怎么下就跟着直觉来吧。”
听了这话,南郭先生也不免抱怨起来,“奇怪!这孩子昨晚看了我的秘密棋典,怎么还是没半点进步啊?”
“哈哈,就你那秘密棋典,每次只给人家看一晚上就收回来,不可能有效果的吧。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小王跟人多下几盘棋实在。”
谈话间,优旃看见王樵柯的神情显得有点慌了。于心不忍,于是对他安慰道:“别着急啊,你慢慢下也没人说你。养成习惯也好,比赛的时候千万不要因对手的影响而乱了你下棋的节奏。”
然而王樵柯似乎并没有听到他说话,还是在琢磨着这棋该怎么下。
南郭先生放下手中的麦蚕,叹气道:“唉,说起这社内棋王争夺战,也就是给几个棋士争夺棋王的事儿,再就是给新人送个棋手的称号罢了。倒是和我们这些棋人没什么关系。”
“只是和我们棋院的棋人没关系罢了。你可别小看了中间段的那些棋人,依我的观察,今年肯定会有一些棋人战胜高等级的棋士,甚至成为新的社内棋王也说不定。”
“活在梦里!你当了这么多年棋人,哪来的资格说这话?等你获得棋士称号了再说吧。”
“哼呵——”优旃只是微微一笑,对于用称号等级来评判一个人说的话之人,他从来不屑于回应。
聊着聊着,时间过得很快。王樵柯输棋以后,优旃跟他检讨完刚下的这盘棋,就马上要走。
“我和南郭先生有点事儿,你留下来多找人下几盘吧,这样才能真正提高你的棋力。”
“嗯。我知道了。”
“对了,我的麦蚕呢?南郭先生!南郭先生!南郭先生啊……”
……
南郭先生和优旃走了以后,这间茶房里也没有其他人在,王樵柯只好去另一间茶房找人下棋。
村南棋院只有院东的两间茶房常年开着,人可以随便进来下棋,院北还有间大屋子,总是关着门。
出来时,他往庭院中看了看。白胡子老人坐在柚子树下观李衲和炎黄下棋。南郭先生不在,这是个过去看他们安静地下棋的好机会,但王樵柯却转身走进另一间茶房。或许至今还没有赢过一局,使他忽然产生了某种使命感,他觉得,至少要赢一次才可以去看李衲和炎黄下棋。
他走进了第二间对弈的茶房,屋里全是不认识的人。王樵柯心里想,今天大家都不在,连蒋干和那个光头哥都去工作了,好玩的人就只剩下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
……
“等会儿可以和我下棋吗?”戴眼镜青年正在和一个中年男人下棋,王樵柯站在他们的棋桌边突然这样问道。
那戴眼镜青年低头对他撇了一眼,用左手把眼镜往上推了推,右手在棋盘上行棋。
这一套动作几乎同时映入王樵柯的眼睛,他没有反应过来,大脑无法在瞬间完全理解这套动作所要表达的信息。也就是在这没有反应过来瞬间,让整个王樵柯处于了卖呆状态。
此时,眼镜青年坐直身子,右手大挥,一棋狠狠地落入棋盘。
这棋下出去以后,棋局中的整个局面并没有出现多大变化,仍是较为稳定。
此刻,中年男人发现对手的气势仿佛变了,疑心可能有诈,于是棋下到这里停住,他接而陷入沉思。
“棋院什么时候新来的小孩?”眼镜青年端正地坐在棋盘前,斜眼观察着王樵柯,暗暗在心里想着:“哼,就先让这小孩见识下我逆天的实力,然后再收了他做徒弟去院长那儿领钱。”
眼镜青年较之先前更为认真,在对手中年男人沉思的时候,重新拟定好了战术,就等他再度开始下棋了。
然而中年男人却沉思久久,看不出一点儿要接着下棋的征兆。王樵柯的心思也不在棋盘上,呆呆地站在那里出神。
僵持了半个多小时后,眼镜青年等得急了,心想,“这局面对他来说没什么问题啊,有什么不能下的?”
中年男人确实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对来,但他就是不敢下:唉,或许只是我看不出问题来吧!刚才他的气势,一定是看到了胜负的关键。不行,我一定要找出问题来才下这一棋!
中年男人思罢,决定接着继续思。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眼镜青年实在等不下去了,正打算催促他“你到底还下不下”之际,中年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放下掐着下巴的手,吞吞吐吐地说道:“我……认输了。”
此话一出口,王樵柯回过神来,把头转向眼镜青年那边的桌面说道:“你已经下赢啦?”
戴眼镜的青年半天没反应过来。喉咙里好像被拉住一般,他突然不明白,应该说什么才能表达现在的心情。
中年男人转而问王樵柯,“小朋友,你要找他下棋是吗?”
“嗯?我下不过他。”王樵柯说。
“算了!”眼镜青年开口,“说话是为了好达成自己的目地,又不是为了向他人表白我的心情。”
“那你说这话到底想达成你的什么目地?”中年男人从座位上站起来,看了看窗外,继续说道:“已经一点半啦,既然这个小朋友找你下棋,那我就不陪你了。我们工地两点钟就要开工啊,先过去准备干活儿去了。拜!”
“去你的吧!等明天早上我再虐你!”
“哈哈,我等着!”
工地上干活儿的中年男人走了以后,眼镜青年就问,“小孩,你是棋院新来的?”
“嗯。”
“叫什么名字?哎!你倒是别站着啊,给我坐下来!”
王樵柯在棋桌前坐下,“我叫王樵柯。”
“你会下棋吗?我可以教你下。”
“会。”
“谁教你的?”
“白胡子老爷爷,还有大师兄、南郭先生、孟优。嗯……优旃也教过我。”
“那就没意思了。”眼镜青年推了推眼镜,“你棋下得怎样啊?”
“不好,我从来没有赢过。”
“唉唉唉——我光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水平不怎么样。”
眼镜青年说完开始对刚才下的棋复盘,过了一会儿又惊叹道:“这局棋他到底输在哪里?就因为我在这里占了点小便宜?至于认输吗!”
“可是,那个中年叔叔不是说还有工作吗?”
“就这样认输不是他的性格啊!这其中一定有哪里不对。唉,我看还是算了,下次再问问他吧。”
王樵柯伸出小手指了指桌面,“下棋吗?”
“不想和你下。”冷冷的五个字说出口,眼镜青年见王樵柯变得有些失落,就向他解释说,“小朋友,最近我也很懊恼啊……唉,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王樵柯目光呆滞地低声说:“王樵柯。”
“嗯,小王。嗯,刚才你已经说过名字了。啊,说真的,最近我真的很心痛,所以和别人下棋都不会让的,不管谁来都是一个死字,而且是立刻死,很快就死的那种。刚才你看见了,那个做工地活儿的中年男人马上就投降了,因为我没对他留情。唉,要不是我心情差,平常我是不会这么狠心的!改天吧,改天我再和你下棋。不然我会打击你的信心。”
王樵柯不知该怎么回应这突如其来的言语,他看见眼镜青年的模样,似乎还打算再继续说下去。
就在此时,空气中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声响,并引起震动的冲击,让棋盘里的棋子发生轻微颤动。
他向发出声响的地方看过去,原来是坐在茶房中间的光膀子大汉在拍桌子:“够了!再絮叨,信不信马上把你丢出去!”
“呵呵。卖水果的也来教训人了!”眼镜青年说道。
“垃圾,会读书也不代表你有文化。你做错了事,爸爸就有资格教训人!”
“呵呵。”
房里的其他人不管他们怎样争吵,只顾着玩自己的,所以他们两个并不担心自己会成为一个笑话。
或许是想要表达愤怒,或许是觉得一个人太孤单,亦或是为了向对方表示别人都站在自己这边,戴眼镜的青年站起来说道,“走,小王!别理这莽夫!”
王樵柯跟着他走出了棋院外,心中茫然无语,嘴上却还是在说:“眼镜青年小哥,你要去哪里?”
“啊?”戴眼镜的青抬头望着天空年想了想,“我去村东棋社耍耍。现在就去,你可以跟我一起来!”
“村东棋社呀,我没有去过。”
“走哇,那儿有几个我的朋友,我就带你去见识一下。反正呆在村南棋院也很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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