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红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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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伍大洲确实聪明,三门、两个单元的课程,不到一个星期学完,考试,居然都在九十分以上。

伍海洋掏出他那刻有几个毛体“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手工钱包,两指捏出一沓红票子,也没数,扔到坐在床上的梅一朵面前,却对床的另一端的儿子说:看到没有?知识就是金钱!

儿子伍大洲笑着观察梅一朵的表情,见梅一朵涨红了脸并不去拿那些钱,就顽皮而夸张地爬过来,抓起,往梅一朵手上塞,边说:不对不对,知识就是梅子妈妈呢!

梅一朵没想到伍海洋会当着孩子的面给钱,所以她把塞到自己手上的钱又放回到床上,说:洲洲讲对了,教知识学知识是我跟洲洲两个人的事情,与钱无关,再说了,要奖的话奖励洲洲才对,班上的学生,学那么久,复习又复习,还有不及格的呢。

伍大洲又把钱抓起塞向梅一朵说:我还没讲完呢,这点小钱是我跟老爸借的,长大会还给他的,你拿着去买裙子穿吧,在学校你老穿那老大娘的校服,我好喜欢看女孩子穿裙子的!

伍海洋打趣道:听到没,听到没,你在我儿子眼里是女孩子!把钱收起吧,也只有你们这没见过钱的才会推来推去。

梅一朵似乎有些生气,又似乎被伍海洋的激将法打动了,她面无表情地抓起钱起身。伍海洋以为她要送钱回她的房间,没料到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她突然一转身,把那沓钱直接有力地塞向他的裤子口袋里。

受到突然袭击,伍海洋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抓住了梅一朵伸到他口袋里的那只手的手腕,同时去梅一朵的眼里搜寻信息,看到那里面有夸张了的愤怒,有些变形,像通过了哈哈镜,顽皮又可爱。

伍海洋露出洁白的牙齿,他脸上唯一强过常人的地方。以前,他的前妻在熟人朋友面前替他谦虚长相的时候,说“跟他就不要谈长相了”,他就会故意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还特意也将下巴翘起好让别人看清楚,边含糊不清地说“我牙齿长得好”,是幼稚园孩童的表情动作,每次都会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现在他没想要逗梅一朵笑,反倒是梅一朵的举动逗笑了他。

他笑口张开,好看的贝齿就齐刷刷露了出来,又因为梅一朵比他高半个头,他要看清她的眼神只能仰着头,所以此时他的动作就像在电视上做牙膏广告,滑稽可笑。梅一朵也忍不住笑了,同时真心赞道:你牙齿真漂亮!

梅一朵的手还在伍海洋的裤子口袋里,手腕还被伍海洋握着,她想抽出来,伍海洋却没有放开,还故意用力地握了一下,有些信息就在这瞬间沟通。

因为梅一朵背对着伍大洲站着,她的身子又挡住了伍海洋的,他们俩的表情,伍大洲都看不见,所以他着急地喊:你们在干什么?

这一喊,就把他们俩喊开了,同时也喊出了他们俩的羞涩,这羞涩双方都看在了眼里,知道刚过去的这几秒钟里是真的达成了一种协议,而这羞涩,就是协议上签名之后,又加盖的一枚重复强调的印章。

晚上十一点多钟,梅一朵收到了一条短信:请到208房。

这邀约,在梅一朵的意料之中。

此前一个多小时,她一直在做准备,用房间备有的玫瑰花泡浴,又用自己带来的海藻泥做全身的美白,将脸上搽好保湿霜,满脸再涂上甜香的玫瑰精油,再想想,又将精油搓到长发的发尾上,心潮起伏地在房间来回走动,发尾摩擦她裸露着的粉白温热的背部,有一阵阵的玫瑰花香四溢,她的情欲首先就被自己撩拨,她将它控制得太久了。

而多年前,她的朋友,她所尊敬的女性,也是她还不知晓的情敌,就是用这同一品牌同一出产地的玫瑰“精魂”,摄了她亡夫的魂魄的。

208房有着硕大厚重的双合老式木门,还有高高的门槛,梅一朵每次经过它去看猫的时候,都会要对着它的紧闭投去好奇的目光。别的门间或可见有服务员或者客人出入,唯独这扇门,梅一朵从未碰到它开启过。

质地精纯厚软的地毯吞没了梅一朵的脚步声,使得她的心跳声在静夜里单一巨大,她觉得伍海洋比这两扇木门内的世界更加神秘。

门是虚掩的,露着一条两寸多的缝,里面却没有灯光,梅一朵害怕起来,又不甘心离去,就轻叩了两下门,里面传来伍海洋的声音:进来。

梅一朵将门推到仅够她侧身而入那么宽,闪了进去,昏暗里伍海洋的身影从沙发上起来,不急不徐地往前走,梅一朵以为他要拥抱自己,停了脚步等着,没想他却走了过去,锁了大门,把灯摁亮。

乍亮的灯光很刺眼,习惯了之后,梅一朵看到这只是一个会客厅,古色古香,中规中矩,一无睡塌二无床铺,而自己却穿着睡衣站在这个穿戴整齐的,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面前。

她的脸又红了起来,表情极不自然,不知道自己该坐还是该站。

伍海洋看在眼里,故意取笑她:梅老师你穿得太少了,你这是在诱惑我你知道不?

伍海洋的话让她哭笑不得,在自己房间的时候,她确实为穿什么到208房费了一番脑子。首先她穿的是白天见伍海洋父子时穿的波西米亚风格的粉红花朵长裙子,临出门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伍海洋的利嘴,怕遭他讽刺自己装正经,因为很晚了,她在自己房里,应该是穿得随意些的,她不能让他看出了她的等待、她的刻意准备。因此急忙又换上了超短的橘红百褶裙,与罗伟林生前穿过的军绿色的篮球背心。罗伟林去世后,她留了几样比较新的他的棉内衣,当睡衣穿。

弄了半天还是没穿对,伍海洋这张嘴呀,梅一朵首先想赶紧逃出去,听他这样挑衅自己,又决定豁出去,于是说:不知道谁诱惑谁呢,谁给谁发的短信啊,谁下午的时候抓着谁的手不放啊?

伍海洋眼里依然有戏谑,小嘴巴里的贝齿又笑得露了出来,说:你还说呢,最先是你撞了我第十一根手指你知道吗?你一撞就把它撞肿了!

梅一朵迷惑了,她走过来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军绿背心下面的橘红短裙,随意飘在白皙结实的大腿根,像枝头娇艳欲滴的扶桑花怒放着,这扶桑花烫着了对面的眼睛,她却浑然不觉,只凑近问:啊?你是六指啊?看看,我只听说过长六指的,还从没看见过呢!

伍海洋烫红的双眼笑得更厉害了,他把双手伸到梅一朵面前说:哪来的六指?然后收了笑,故意严肃地对梅一朵说: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给你讲个穷孩子的故事吧。

伍海洋眼眸发亮,盯着梅一朵讲了起来:我小时候,家里穷得没裤穿,一条裤要穿到烂,烂了外面,大人还是抽空补,口袋里子烂了他们就觉得没必要补了。那时候刚上学,小学一年级,学算术,老师问,五加五等于几?我口算不出,老师提醒,两个手一共多少指头就是得数。我懵住了,不记得,只好把手伸到烂口袋里偷偷去数,那时候不像现在的孩子还有内裤穿,所以我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数,结果数出五加五等于十一。你就是碰肿了我的第十一根指头。

梅一朵听着听着明白了,笑说:谁碰了?我可没碰啊,我真的没碰呢,我碰了难道我没感觉吗?哦,我知道了,你那沓钱太长太厚太硬了,肯定是那钱碰的,所以我才没感觉。

伍海洋仍然装作很认真地研究梅一朵道:你真的没感觉?你没感觉它怎么会有感觉?哦,你看你看,根本不要你碰,刚才你眼光扫一扫它,它又开始肿了,你眼光有毒呢!

梅一朵只好双手掩面,连声“呀呀呀呀”似娇似嗔地迎合又反抗。

伍海洋走过来,牵了梅一朵的手,绕过一个虎啸百川的湘绣大屏风,满是古董青花瓷的博古架侧,一扇圆月形房门,中分两半轰然洞开,缩到墙壁的夹层里,梅一朵觉得自己进入了武侠剧的场景。

一张足有三米宽的大床铺横空出世又虚位以待。

伍海洋往床上一躺,更衬托出了床的大。

梅一朵问:这么大床铺,是照同时躺四个人的尺寸做的吧!

伍海洋说:你们小学老师就是没文化,这是规格,是待遇,跟需要躺几个人没关系。

梅一朵问:什么规格?总统套房?皇帝寝宫?平时给哪个大人物睡的呀?

伍海洋不答,说:磨蹭什么?都脱了吧!

梅一朵脸一红,说:你怎么不脱?

伍海洋说:等你自己脱完了再给我脱。我说你还装什么呢?不就这么回事吗?越底层越虚伪!

梅一朵叹了口气,心里的脚向门外走去,地上的脚却钉子钉住了一般,手还是顺从地脱了,她不知为什么之前可以坚拒自己深爱的刘冬明的请求,而现在面对伍海洋,却毫无办法。

脱了之后,梅一朵还是不好意思看伍海洋,更不好意思走近床铺,她心里挣扎得厉害,一边觉得自己在卖,讽刺自己怎么可以做出这样无耻的事情;另一边觉得伍海洋已经离婚,自己也是单身,这是成年男女在谈恋爱,是可以走向婚嫁的,是正当的交往,不悖伦理。只要自己不是要他的钱,只要彼此有爱情,就不是卖。但是,究竟有没有爱情呢?梅一朵无法确定关键的这一环。

她拖延时间,走来走去细看房间四周,发现里面的用具厚重简单古朴,椅子、盆景架、小几等,都是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天然老树干挖出来的,随物赋形,用清漆漆过,看得出纹路、疤痕和本色。靠窗的室内小水池里,竖着个汉白玉雕的玲珑楼阁,有一米多高,梅一朵走近一看,在楼阁的牌匾上发现了“黄鹤楼”三个字。

伍海洋懒在床上欣赏裸着身子走来走去的梅一朵。他满意她对房内各个贵重物件的欣赏。

梅一朵那丰盈的胸随着她的走动一颤一颤,粉红的小乳头如同火柴头擦着上了磷药的火柴皮一般,就要划燃他的眼球;小蛮腰弯弯柔柔地陷下去,是男人天生的搁手架;臀部浑圆坚实紧致,是“白玉桥”横卧时最牢固有力的桥墩;浓密的长发一会儿滑过肩头垂直在胸前,一会儿又被拂到背后,像现代桥梁上,竖琴一般的斜拉索,他心里感叹造物的完美,不禁意乱情迷,连梅一朵的问话都没听清楚,他应道:什么?

梅一朵抚摸冰凉的黄鹤楼雕塑,说:这么高这么精致的手工,要多少钱啊,刚我是问,为什么放个黄鹤楼呢?常在这里睡的大人物是湖北人吗?

伍海洋笑她:说你没文化还不承认!放黄鹤楼就是湖北人吗?“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这是一种情绪表达呢!文盲!

梅一朵背对着伍海洋在一屋子的摆设上摸来摸去磨蹭着,伍海洋不耐烦:过来!

梅一朵转身过来,站在床边。

伍海洋仍然躺着没动,说:帮我把衣服脱了。

梅一朵说:你又不是你儿子那么大。

伍海洋只好自己三两下脱了衣服,又平躺在床上,望着梅一朵,这时候硬硬的声音软了下去,说:来,亲亲我这小十一指,安慰安慰它。

梅一朵终于意识到伍海洋并没有爱自己,他在把自己当作她最痛恨的职业的人。她忍无可忍,泪水夺眶而出,她捡起地上的背心胡乱套上,又迅速捡起地上的短裙与内裤,顾不得穿上,就飞奔出了这个噩梦似的地方。

什么人呐!

她在心里骂道。

你就是凤码头出来的卖货!

她在心里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