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诚听陈思逸言语中虽骂了自己,却骂得心平气和,无丝毫火气,心下微微一惊道:这人喜怒哀乐不行于色,不经于念,心性修为竟如此之高,待会真正动起手来,倒是个劲敌。顿时收了许多轻视之心。
群雄紧紧盯着赵远诚一举一动,只见他走回两步,慢慢吞吞,端起旁边几子上的茶杯,呷了一口,放回原处,取下东坡巾,搁在茶杯旁,脱了宝蓝色绸衫,搭在椅子上,叠起白布衫袖子,露出精瘦手臂,缓步走向台子北侧立定,而后伸手向陈思逸打了个请字。
陈思逸微微一抱拳道:“前辈是长者,先请。”
赵远诚微微一笑道:“好,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当下,院内坐着的、站着的加起来不下八百号人,竟无人发出一丝声响,就在这一片静谧之中,智坚大师突然宣了声佛号,吓了群豪一跳,众人心道:“遭了,这和尚要劝架!”
陈邕、陈灵灵也盼着:“但愿这位高僧能够劝住爹爹和赵远诚!”
哪知智坚大师向台上众人道:“诸位,咱们往后面坐坐,好让两位施主切磋武艺。”
冷云起一挥手,随即上来十几名弟子,搬凳子、挪茶几,须臾妥当,众人贴着台后布幔坐下。
陈思逸向陈氏兄妹瞧了一眼,示意他们也站到后面,兄妹俩见父亲目光慈祥而自信,心里踏实许多,跟着众人退了数步。
耽搁了这么一会,于那些性急之人感觉像等了一日。
赵远诚扯个旗鼓,向陈思逸喝了一声道:“陈世兄,接招!”声音未落,已揉身而上,招数灵动飘逸,刚中带柔,乃是桃源山“清灵拳”中的一招,叫做“浪卷残雪”。
台下武学高手纷纷喝彩,而那些武功稍次一些的,尚未悟出赵远诚拳法中的奥妙,台上二人已迅如疾风地过了三四招,人丛中彩声连连。
开始时,陈思逸用的是“紫煞手”中基础招式,叫做“破影式”,这套招式使起来张弛有度,虚虚实实,陈邕、陈灵灵首次看到自己父亲用“紫煞手”中的入门招数对付强敌,才知道这学起来再简单、再基础不过的招数竟然有如此威力。
台下众人看到陈思逸的招数朴实无华,以拙朴应付灵巧,很多人心想,我要用这套招式,定然接不住赵远诚这套灵巧多变的拳法;赵远诚妙招不断,令人心旷神怡,很多人又想到,这招式,我是定然使不出来的,即便能使出来,也不能这般灵活变化。
刹那间,二人已经翻翻滚滚拆了五十多招,赵远诚见陈思逸气息绵长,招式雄浑,心道:“没想到陈天骄的儿子竟如此了得!”
他心念未了,陈思逸突然变招。”
众人眼前一亮,见陈思逸招数突然潇洒飘举,犹如云卷云舒,均觉得这套拳法如赵远诚的“清灵拳”一样,不带一丝烟火气,看起来煞是赏心悦目,有识货的晓得,这是“紫煞手”中的“追月式”。
二人均堪称当世武学大师,一招一式,攻守进退,无不法度谨严,沉稳大气,表面虽无丝毫凶恶气象,内里却杀机暗藏,双方均不敢有一丝托大,否则性命难保。
赵远诚虽年过六旬,却精力旺盛,一百多招下来,不但无丝毫衰败气象,掌下劲力反而愈来愈强。
群雄已看得如痴如醉,忘记了喝彩。
陈邕、陈灵灵也完全融入了父亲的招式之中,今日父亲与当今武林罕见的名宿真刀真枪、各竭所能地鏖战,“紫煞手”的诸般精妙之处,被发挥得玲离尽致,二人默默与平日所学印证对照,均觉得自己突然洞悉了家传武学中的许多奥秘。
正当陈邕、陈灵灵入忘我之境时,忽听赵远诚一声断喝,招数陡变,由先前的轻灵飘逸,变成了纵横阖捭,劲力也突然走向刚猛一路,风格似江湖上流行的“太祖长拳”,招式神韵却已经截然不同,端地变化多端,虚虚实实,陈思逸被笼罩在了那虎虎拳风之下。
原来,赵远诚先用清灵拳稳扎稳打,以消耗陈思逸劲力与斗志,酣战到此时,他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便突然使出了赵家新创的“太祖形意拳”,想以突如其来之效,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陈邕、陈灵灵见父亲眨眼间跌入劣势,忍不住叫出声来。
而身处拳影之中的陈思逸却不慌不忙,用一招“白云出岫”,以柔克刚,化解赵远诚的“弓步冲打”,赵远诚见势变招,左手虚应,右手“猛虎出笼”,划了一条弧线攻向陈思逸左胁,紧接着数招抢攻,将陈思逸逼退了几步,再一招“魁星独立”,肘、掌、腿、脚一气儿连环出击,陈思逸瞧这一招凶猛异常,一招“彩云弄影”向后划出丈许,退至台子边际,再无退路。
赵远诚得理不饶人,一招“燕子抄水”,紧跟一着“窜步偷心”,使出十二分功力,要将陈思逸逼下台去。
台下附近的人连忙躲开,群豪见陈思逸行将落败,心想,陈家到底还是比不上人家赵家。那边陈灵灵一把抓住了哥哥的手,发觉哥哥的手也在抖个不停。
就在这电石火花之间,陈思逸清叱一声,使出一招“鹤形拳”中的“鹤舞九天”,如一只白鹤扶摇飞起,从赵远诚掌影、拳影之中脱身而出,赵远诚愣生生收住了招式,右脚在台子边沿轻轻一点,身子向后一扭,一招“清灵拳”中的“青云直上”攻向身子已在空中的陈思逸的下盘。
赵远诚这一招妙到巅峰,不少人心中赞扬不绝,都觉陈思逸在半空中无法闪避招架,定要遭殃,陈邕和陈灵灵正要飞身向前搭救父亲,忽见陈思逸身子在空中向后一翻,一手成勾,一手成拳,这一招依然出自“鹤形拳”,名为“惊起回头”,赵远诚身在空中,见陈思逸如蛟龙回转,一手拍自己面门,一手勾自己右臂,居高临下,招式中隐含诸多变化与杀着,饶是他武艺高强、经验丰富,在这一瞬间,也想不出如何破解,情急之中,连忙使出了一招“千斤坠”,疾速落下。
众人尚未在这变故中回过神来,只听“喀嚓”一声脆响,定睛瞧时,那木台子已被赵远程砸了个大洞。
赵远诚下落之势不衰,向洞中急坠,他心叫不妙,双掌连忙在洞沿一拍,身子借力飞跃,在空中如鹞子般翻转一周,轻轻落在台子中央,这一下兔起鹘落,姿态潇洒,接着一招“回首望月”,要防对方趁机攻来,却见陈思逸正站在那洞口旁边,气定神闲地瞧着自己,心想:“若不是人家及时收招,此刻自己已钻在台子底下了,无论如何,这一战算是自己输了,这场子今后再找,眼下须拿出点宗师气魄,不能让这些所谓的英雄豪杰瞧低了中原赵家!”
想到此处,他微微向陈思逸一抱拳道:“陈世兄,方才那两招,乃是杭州曹家的鹤形拳吧?”
群雄此时方知比武已经结束,顿时发出雷鸣般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