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乘风破浪,稳稳行驶于浩浩江水之上。
大伙儿说说笑笑,言谈甚欢,不觉间到了五里浦,天色向晚,泊船暂驻。这码头不大,稀稀拉拉泊着四五艘船,码头边上一家酒楼和几栋房屋,除此之外,一片田野。
船家招呼众人去酒楼吃酒,杨旻想独自留在船上,吃些干粮,那角落中的公子依旧一声不出,也无下船之意。
众人出得船舱,见酒楼前拴了十几匹健马,正在那里吃草料,旁边一杆酒旗幌子正迎风飒飒作响,檐下两只大灯笼忽明忽暗,走近了,方看到门头牌匾上写着“临江楼”三字。
进了酒楼,见楼上楼下已坐满了人,两个跑堂的忙得晕头转向,船家向柜台后的那人热情打招呼道:“王掌柜,多日不见,今日生意为何这般好?”
王掌柜道:“哟,李大哥,来吃酒么?托你的福啊,今日不知为何,突然来了许多客人,忙不过来啦。”
船家道:“可还有好坐头么?”
王掌柜道:“哎呀,实在对不住,客满了,一时也腾不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陈思逸道:“正好,买了酒菜到船上去吃,省得杨公子寂寞。”于是,教店小二将酒菜搬进船舱,摆在一张小方桌上,船家自与伙计们拿了些到舱外或后舱去吃。
陈灵灵看那位公子百无聊赖,便去邀请他,那公子不愿,愣被陈灵灵强拉了过来。
众人有坐的、也有站的,围在一处。
那公子别处不去,偏偏站在杨旻身旁,令杨旻好生不自在。
陈思逸待众人眼前的酒杯斟满后,举杯道:“诸位,尘世茫茫,相聚是缘,为了这个缘字,干了这杯。”众人大声呼“好”,执杯一饮而尽。
吃喝之间,聊起酒楼所见,陈思逸道:“这些人,大都是江湖中人,不知为了何事,在这荒郊野外群聚。”
杨旻问道:“可知是哪里人?”
陈思逸道:“听口音,多是附近同道中人。”
杨旻“唔”了一声,略有所思,默默喝酒叨菜。
曹羽道:“依二伯看,这些人是何来路?”
陈思逸紧皱眉头道:“说不出。”陈邕道:“哼,管他什么来路,若是杀人抢劫,就把他们料理了!”
陈思逸道:“若是干伤天害理之事,咱们当然不会坐视不管,只不过在未弄清楚之前,绝不可轻举妄动。”
用过晚饭,聊了一会江湖上的掌故,陈思逸道:“夜景甚美,咱们去舱外走走。”
杨旻道:“在下腿脚不便,就不去了。”
那年青公子道:“夜景有甚么稀罕,在下看得多了,你们自便吧。”
杨旻看了那公子两眼,对童子道:“平儿,咱们出去,如此良辰美景,正好抚琴。”说着推起椅子“吱呀呀咕噜噜”与琴童出了船舱。
那年青公子道:“哼,反正吃饱了也没事,出去走走也好。”跟在杨旻身后,亦步亦趋地走了出去。
众人瞧在眼里,心中暗笑,早在那年青公子上船时,大伙看他与杨旻之间神色,便已猜出二人关系非同寻常,方才这番做作,更是表露无遗。
荀紫看那公子尾随杨旻走出,小声道:“这位公子吃饭、说话像个姑娘。”
陈灵灵哼了一声道:“本来就是个姑娘,自打她上船我就已瞧出来了,这种女扮男装的手段实在了无新意,怎能逃过我这老江湖的法眼。”
陈邕道:“还老江湖,所谓大姐别笑二姐,你还不是扮过男装么?”
陈灵灵脸一红道:“哥,你不说话别人会当你是哑巴么?”
陈邕笑着道:“好,我不说话。”
陈灵灵道:“我看啊,这位姑娘八成是看上杨公子了。”
陈思逸道:“少罗嗦了,出去。”
大伙出了船舱,只见繁星满天,似乎触手可及,万里沃野,一直延伸至天之尽头,立于船头,能听见江水“汩汩”东去,江风吹来,无比清爽。
林举道:“时至今日,小生才领会杜少陵‘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之意境。”
邓翠道:“深有同感,天地缥缈,咱们就如束缚在这江边的一粒泥沙,有时真想羽化登仙,求个自由自在,遨游于茫然天地间。”
林举道:“姑娘岂非已如人间仙子,自自在在,驰骋于于江湖间了么?”
邓翠正要答话,荀紫过来拉她手臂道:“翠姊姊,别只管拽文,船尾有更妙精致,走去瞧瞧。”说着拉了陈灵灵、邓翠、荀青唧唧咯咯说笑而去,林举看着邓翠背影,久久不愿移目。
过了一会,船尾传来杨旻的琴声,初时,曹羽还能听出他弹的是《关山月》,手法纯熟,乐声清越,节奏舒缓,给人清风徐来之感,正听得入神,突然音调急转,越拨越急,如长江大河奔流而下,曹羽已听不出是什么曲子,想来是杨旻即兴而创。琴声远远传开了去,惊起一群鸟雀,打岸边草丛中叽叽喳喳、影影绰绰飞出,很快便消失于苍茫夜色之中。
林举轻声道:“这位杨兄真是惊才艳艳,对琴艺如此精通!”
曹羽道:“此人不但琴弹得好,麻烦惹得也很大。”
林举好奇道:“此话怎讲?”
曹羽道:“若非如此,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来找他。”
林举问:“你怎知道?”
曹羽道:“察言观色。”
覃渊道:“曹大哥,若真动起手来,咱们帮不帮杨公子?”
曹羽道:“咱们不知内情,只有静观其变。”
陈邕道:“静观什么其变,我看杨公子不是坏人,他若不敌,咱们自然要帮他。”
陈思逸道:“邕儿,你曹大哥说得对。”遂又高声道:“灵儿,天色不早,进舱歇息吧。”船尾传来陈灵灵的声音道:“我们想再顽一会,你们先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