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刀“啪啪”在张得路左右肩膀上各拍一下,张得路觉得自己两臂一松,双手顿可自由活动,他本来也懂点穴,如今见到柳三刀手法之精妙远胜自己许多,不由得生出自卑情绪,觉得自己那两下,只能算三脚猫的玩意儿。平日里大内侍卫在禁军中耀武扬威,到了地方上更是威风八面嗷嗷叫,可一到这些江湖豪杰面前,便如黄毛小儿一般,处处受人摆布。
想到此处,张得路暗自叹息:“看来在官府当差比走江湖容易多了,在官府混,用不着什么大本事,用不着刀光剑影,只要会逢迎拍马、揣摩上意,那就能混的风生水起。我这点本事,若在江湖上混,无异于去找阎王做邻居,愣攀小鬼当兄弟。”
柳三刀哪里理会得了张得路的心思?他找来了笔墨纸砚,摊在圆桌上,拍了下张得路腰间,道:“如今你四肢能动,却不可太用力,你若不信,就请试试,管保你下半生终日与床为伴。”
张得路自然不敢试,恭恭敬敬道:“大侠有何吩咐,但说便是。”
柳三刀指着桌上宣纸道:“把开封府布局、防卫,还有方大哥所在,都给我清清楚楚画下来!”
张得路默然答应,他提起笔来,边想边画,不多时搁笔道:“成了。”
柳三刀细细看了一遍,见这图不但清楚明白,并且笔墨灵动、布局严谨,颇见功力,不由赞道:“没想到你这人竟是个好画匠。”
张得路方才的失落情绪顿减,略略得意道:“当今圣上乃丹青圣手,书画俱佳,在他身旁混,若不会这两下子,如何吃得开?”
柳三刀道:“哼,书法丹青本是雅事,到你们这里,却成了拍马逢迎的龌龊手段!”
张得路不敢反驳,只点头道:“大侠说得是,大侠说得是!”
次日一大早,柳三刀给张得路换了衣袍,找了顶斗笠给他戴上遮脸,押着他径至会仙楼,霍起蛟正在楼下相候,认出张得路后,又惊又喜竖起大拇指道:“好家伙!柳兄,真有你的,是如何把这小子抓来的?”
柳三刀道:“霍兄弟,咱们进去细说!”
霍起蛟点头道:“众兄弟都已到了,随我来。”
孙文质、陆文渊、纪宏远等人正在“天字第二号”雅间吃点心、喝茶,见霍起蛟领着柳三刀两人进来,纷纷站起,孙文质、陆文渊见张得路与柳三刀一起,微感惊讶。
纪宏远道:“柳贤弟,就等你啦,这位是?”说着向张得路指了指,他不认识张得路,故有此问。
霍起蛟哈哈一笑道:“这位正是指挥使张大人。”
纪宏远脸上惊异之情一闪而过,微微一笑道:“柳贤弟,敢情这位张大人是撞到你手里的?”
柳三刀哈哈一笑道:“纪大哥神机妙算!昨夜兄弟出去散心,不想巧遇张大人,特意请他来,助咱们一臂之力,这是他画的府衙布局守卫图。”从怀中取出图来,递给纪宏远,纪宏远放在桌上摊开,众人围上来观看。
陆文渊赞道:“好笔法,没想到张大人还是丹青好手。”他转过头去看着张得路道:“赵官家荒耽了政事,沉迷于书画修道,你小子学丹青定然是溜须拍马用的,没的玷污了丹青之高雅!”
柳三刀笑道:“在下也正是这么说。”
张得路哈着腰连连点头道:“是,是,小的不敢了!”
纪宏远道:“诸位,说正经事。昨夜,几位兄弟打探回来,跟在下说,内城、外城倒也罢了,只是那开封府衙,由千余殿前司大内侍卫守护,如铁桶一般,连鸟儿都难飞过。从图上看----果真如此。”
段飞在旁边道:“听说为保万无一失,朝廷还从江湖上请了几名高手助阵。”
柳三刀噢了一声道:“可打听出了这几人的来历?”
段翔道:“我们抓了一名侍卫审问,那侍卫说,确有四名武功很厉害的大侠,神神秘秘的,未见过面,更不知姓甚名谁。”
柳三刀转看了看张得路,道:“张大人,怎没听你说起这事?”
张得路道:“小的是听上头提过此事,却未放在心上,故而不曾禀告。”
霍起蛟道:“怕什么?他们有高手,咱们这里也没有低手。”
群豪大都自信武艺高强,当然不会将官府请来的那些个所谓高手放在眼里。
段飞道:“老霍说得是,从古到今冒充高手在官府招摇撞骗的人多了去啦,这几个人多半也是这类货色。”
陆文渊沉吟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咱们要小心在意。”
孙文质道:“嗯,就算这几人是骗吃骗财的假高手,既然能被朝廷青睐,定然有些过人之处,咱们以数十人对付千余侍卫就已经够难,难保不会从他们身上生出枝节来!”
众人均道:“孙大侠说得有理!”
柳三刀道:“还有一事,昨夜,在下还有幸遇到了当今圣上。”
霍起跤惊道:“竟有此事?”
柳三刀便把自己夜探府衙、路遇赵官家、擒获张得路的经过大致说了。
纪宏远道:“我也听说官家与行院李师师相好,总以为是谣传,没想到,却是真的,咱们这位赵官家,可真是风流透顶。”
陆文渊单背着右手走到张得路身旁,问道:“赵官家与李师师多久会一次?”
张得路道:“没有定数,要瞧圣上兴致,有时两日,有时两个月。”
孙文质道:“贤弟,你是想把救人之事,着落到赵官家身上?”
陆文渊道:“不错,若能拿住官家做人质,不愁宋廷不放人。”
众人虽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好汉,可一听说要拿当今圣上做人质,无不心中直跳。
纪宏远搓着手,围着桌子走了半圈道:“计谋虽好,可这赵官家来去无定,咱们纵然能守株待兔,将他擒获,也会耽搁时日,到时候,就怕误了方教主等人性命。”
柳三刀道:“不错!”
陆文渊沉吟道:“在下盘算了两个法子,说出来与诸位参详,其一,咱们以五日为期,在李师师家附近恭候赵官家,若他真的出现,那咱们便老实不客气地将他请来,挟天子命开封府放人,只费口舌,不动刀枪,此乃文救。”
“若擒不到赵官家,只好武抢。大伙扮成侍卫,分作四拨,一拨跟随张大人混入府衙救人,一拨埋伏在府衙北门,一拨埋伏于府衙南门,一拨在宜秋门等候接应。到时,若混入府衙的兄弟能把人安安生生救出,那最好。若出了岔子,大伙只好动刀动枪,待府内喧哗声起,北路人马即刻攻打北门,放火制造声势,以吸引朝廷兵力,南路人马尽力确保西城门畅通;大伙里应外合,把方教主硬抢出来;而后直奔宜秋门,与接应人马会合。这便是第二个法子。”
柳三刀拍手道:“好计谋,在下虽想到了武抢,却没这般透彻。”
纪宏远道:“嗯,就依陆先生所言,只盼这五日之中,方教主莫要有什么三长两短;第二条计谋虽然也妙,其实胜负难料。”
霍起蛟握拳砸了下桌子道:“胜负难料又如何?大不了一死。既来救人,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它一闯。总不能知难而退,缩着脖子灰溜溜回去吧?”
纪宏远道:“人当然要救,这五日之中,咱们要周密部署,做到有备无患。”众人皆点头称是。
陆文渊突然问张得路道:“张大人,你一连五日不回府衙,是否会有人起疑心?”
张得路想了想,摇头道:“应当不会,小的常一连数日不去,也从未有人过问。”
陆文渊又问道:“你的上司是谁?”
张得路答道:“童枢密和高太尉,童枢密只偶尔驾临府衙巡视,高太尉倒是常来。”
陆文渊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接下来五日之中,孙文质、陆文渊挟着张得路,或借或偷,给每个人都弄了套侍卫衣帽服饰。张得路晓得在这些人面前玩不了半点花样,因此言听计从,甚是恭顺。
大伙集思广益,确定两条计划的细节,直到想不出半点纰漏。
众人日夜轮流,暗守在李师师家门口,盼望赵佶来与李师师一会,哪知五日之中,除了见几个浮浪子弟领着一伙帮闲破落户前去寻欢作乐之外,连赵佶的影子都没瞅到。
原来,方腊既平,朝廷打算出兵北伐,收复燕云,赵官家忙于国事,一时半会儿,无暇与李师师幽会,群雄引以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