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虽只吃了个半饱,却也恢复了不少体力,个个信心陡增,斗志重起,有的闭目养神,有的摩拳擦掌,有的在石壁上磨兵刃,只等伺机突围。
智仁大师盘算:若要突围,还需这些女子相助,老衲还要再走一遭,与她们商议策略。于是他又孤身走到西侧,说明来意,想要见对方首领,哪知依然被拒,又问对方有何突围、退敌之计,人家又不肯细说,智仁大师不免心中郁闷,只得回来找智远大师、陈思逸相商。陈思逸问道:“她们如何说?”智仁大师道:“她们让老衲放心,说稍后会见分晓。陈二侠你说说,分晓什么?是她们有奇计退去金兵,助咱们突围?还是要等众家英雄丢了性命,她们好看笑话?”智远大师道:“‘芍药谷’本不可信,求人不如求己,咱们自行突围便了,就是死,也要死个痛快。”陈思逸道:“二位大师,她们既如此说,咱们也不妨静观其变,到天黑时若无动向,便如远大师所言,咱们自行突围。”智仁大师沉吟道:“只好如此。”
随后,智仁大师向众人说明意图,约定无论那些女子是否相助,都要在天黑时突围,趁夜色金兵个措手不及,众人毫无异议,陆方南本想再说说投降策略,可一见到大伙视死如归的模样,也只好把话咽进肚里。
群雄晓得下一战死生难料,不免生出几分悲壮情绪,有人甚至敲着石头唱起歌来,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五湖四海的英豪都知,此乃流传千载、名闻天下的《易水歌》。当年荆轲提着樊於期的人头前去刺秦王,燕国太子丹率领众宾客,均浑身缟素,在易水河畔为荆轲置酒饯行,浊酒一卮,悲风万里,景物萧索,人人情动,于是高渐离击筑,荆轲慷慨而和之,唱的便是这首《易水歌》,虽千载以降,那人、那景、那情、此歌交融后所迸发出的英风豪气,依然撼动人心,为世世代代的英雄豪杰倾慕向往。
许多好汉受那人感染,也不由自主扯开嗓门跟着唱了起来,正唱得起劲,突然一人喝道:“这么丧气的,你们吼个什么劲儿?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老子要养足精神好杀敌!”众人一看又是蔡先生,有人不服,要与他讲理,却被其他人劝住,大伙也都住了口。山顶上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阵阵风声和隐约传来的金兵交谈声。群雄时不时偷瞄西侧那些女子,见她们依旧三五成群闲聊,并无甚么异状,心中一直纳闷好奇。
未时初刻,云去日出,山顶无处遮荫,不多时,群雄被晒得头昏脑涨,有人变得焦躁不安,吼道:“他娘的,干脆冲将下去,来个痛痛快快,好过在这里等死!”不少人随声附和,智仁大师道:“诸位稍安勿躁,以免误了大事。”有人问道:“大师,到了晚间就真有把握突围么?”智仁大师道:“老衲有八成胜算!”那些人看他说得斩钉截铁,虽有几分不信,却也不再多说什么。
刚安静了不一会儿,蔡先生突然道:“呀,他娘的,光顾着保命了,把藏宝图之事忘到脑后去了。”群雄被他提醒,精神陡然振奋,有的围起舒遥亭,有的则围起了万冲。
自来到山顶之后,万冲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舒遥亭,万林帮助陈氏兄妹安顿好陈思逸之后,来到他身边,见他目光好似要喷出火来,便道:“兄弟,为何不过去杀了他报仇!”万冲咬牙切齿道:“待我恢复体力,与他厮杀一场,好让他死得心服口服。”万林道:“兄弟,报个仇怎能如此啰嗦?趁他手脚不能动,干干脆脆,一剑削了龟儿子脑袋。”万冲道:“无论如何,他总是心妹的父亲,我若这么做,心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快活。”万林道:“兄弟,你那心妹若是孝顺女子,不论你咋个杀了她爹,她总会不高兴的,既如此,倒不如干脆些,省的你打狗反给狗咬,着了他的道儿。”万冲道:“那不一样,心妹若晓得我们是公平决斗,总会开心一些。”万林叹道:“你呀,好一个痴心娃儿!”
无论万林如何劝告,万冲总不愿乘人之危,此刻见群雄围住了自己,遂站起身道:“诸位,等我报了仇,自将藏宝图拱手献出。”群雄一则惧他们兄弟本领高强,二则又见他与陈思逸等人走得比较近,因此颇给他面子,有人道:“好,快点报,如果你自己报不了,大伙还可以帮你!”
万冲陈思逸、陈邕、陈灵灵道了失陪,而后走向舒遥亭,万林、柳枝书在后面跟着,陈思逸道:“邕儿、灵儿,你们也一同过去吧。”二人看父亲气色缓和了些,心下轻松,便紧随万林、柳枝书,带着群雄走向舒遥亭。智远大师安排了几位僧人监视敌情,自己坐到陈思逸身旁,与他聊起天来。
方才智仁大师先领着一部分人来到舒遥亭身旁,如拎小鸡一般将舒遥亭等四个人扶起立着,在扶舒遥亭时,智仁大师顺手在他身上捏了捏,一边捏一边道:“舒施主,我少林秘籍在何处?”舒遥亭道:“大和尚,是在搜藏宝图吧?”智仁大师道:“老衲可无闲心说笑,秘籍端的在何处?”舒遥亭道:“大和尚在说笑?秘籍如此重要,在下怎会带在身上?早已教人送至大金去了。”
正说着,万冲等人到来,智仁大师道:“阿弥陀佛,你罪孽深重,即便万小施主不取你性命,我少林寺也不与你善罢甘休。万小施主,请了!”
万冲打个稽首道:“多谢大师!”而后指着舒遥亭道:“舒遥亭,你杀我爱妻,我要取你性命,以祭她在天之灵。”舒遥亭道:“我杀自己女儿,关你甚事?哼,那不争气的妮子受你迷惑,偷情养汉,吃里扒外,做下败坏门风之事,我杀她清理门户,乃天经地义之事!”
万冲眼中含泪向众人道:“心妹冰清玉洁,我敬她爱她,我们虽私定终身,却未做丝毫越轨之事,我因一时冲动糊涂,在湖州铸下大错,追悔莫及,意志消沉,于是返回扬州,劝心妹随我一起隐退江湖,落个清静自在,她却因母弱弟幼,不愿离去,为此我与她起了争执,那****赌气不再理我,我负气之下也离了扬州,到六合时,因舍不下她,又折返回来,哪知这一来一去间,我俩却成了阴阳异路人。”
陈邕接口道:“如此说来,苏家灭门案果真非你所为!”万冲不理陈邕,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帕扎成的蝴蝶结,递向舒遥亭道:“这帕子你可认得?”舒遥亭本想说不认得,可他毕竟还有几分人性,此刻他睹物思女,顺口道:“认得,这是心儿之物。”万冲小心翼翼将锦帕拆开举起,向众人展示一圈,群雄看到上面血迹斑斑,用鲜血写着几个殷红大字----“杀人者我父”,字迹娟秀,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群雄中有人惊问道:“难道说,舒遥亭家人是被舒遥亭自己所杀?”万冲抹了眼泪道:“待我返回扬州时,听闻苏焕东全家人被杀,随即赶奔苏宅,只见到冷冰冰满院棺木,为了寻找心妹,我把灵柩挨个撬开,待看到心妹安安静静躺在那里时,我心如刀割,大哭了一场之后,才发现心妹手中,握了这方帕子。我满心狐疑,于是又寻找苏焕东尸首,才发现其中一口棺材竟是空的,苏焕东已不知去向,我这才确切信了手帕上的话,原来苏焕东这厮,杀了自己全家,又诈死以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