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羽等人下得山来,在周遭走访了半日,当地百姓竟无一人知晓伏虎寨已人去寨空,这些个强盗盘踞灵台山已久,方圆百里都被他们祸害不浅,官府都拿他们没有法子,乡里传言,伏虎寨的山大王们都在金银窝里、美女丛中享尽极乐,又怎会轻易舍弃老巢?是以,百姓们大都不太相信曹羽他们所说的话。
当夜,众人在灵台山附近一处镇甸歇息,次日,直奔长安。
途径临潼时,迎面遇见一支宋军,无旗无纛,不只是何处兵马,为首的是两名年轻将领,一人身穿银甲,一人身着青甲,率领骑兵、步兵大约两千人,正浩荡疾行。再看那些士兵,个个轻盔轻甲,肩背弓箭,手持长枪,腰悬短刀,跑得油光光满头大汗,全军上下,除了脚步声、马嘶声和马蹄声,再无半点人声。
队伍后面,尚有百十名士兵押着辎重紧跟。
曹羽等人闪在一旁,见其军容整肃,无不起敬,心底下却也好奇:这支兵马如此急行,要去做什么?难道边境又起战端了?
待队伍过去,曹羽等人继续赶路,行不多时,回首望去,见那支军马已经绕临潼向东去了。
到达长安后,众人马不停蹄,分作两拨拜访赵家各房,打听消息。
未时末,两拨人在原先约定的客栈会合,见了面,相顾摇头。
赵霁昉不在家,赵家没人听说过他与班清池有什么勾当,至于那个伏虎寨,人家也只是略有耳闻,班清池在人家眼里,只是个强盗头子山大王,根本不值得结交,更别提去帮他对付纪宏远了。
赵家的当家人赵远诚赵老爷子远去鄂州参加什么“折冲大会”,至今未归,而赵霁昉的两个亲哥哥----赵坎和赵巽也都不知哪里去了。
荀紫沮丧地叹了口气道:“唉,又白白跑了一趟。”
荀青道:“白跑倒不至于。眼下咱们可以断定,赵家和白家都在说谎!”
荀紫惊道:“咦,这话怎么说?你怎么看出人家在说谎?”
邓翠道:“那个白公子和赵家三公子,都鬼鬼祟祟的,一瞧就不是什么正派人,他们不说谎,难道是纪大侠说谎?”
荀青道:“纪大侠也不是没有说谎的可能,霍大侠,请恕小女子对纪大侠不敬。”
霍起蛟摇摇手道:“没什么,有什么猜测,姑娘但说无妨。”
荀青道:“纪大侠为了邀已经隐居江湖的柳三叔出马,故意夸大其词把对头说的厉害些,这也是有的,因此,他的书信中才含糊其辞,只提到了‘两位公子’,而未指名道姓。”
霍起蛟道:“以纪大哥和柳三哥的生死交情,一封寻常书信就能把柳三哥请出来,他何必扯这个谎?”
荀青道:“因此,那就是赵家和白家说谎了。”
邓翠道:“他们为何说谎?是因为替班清池出头很不光彩么?”
荀青道:“提到班清池时,我瞧见赵家一位后生的脸上,带着不屑神情,班清池是啸聚绿林的山贼,赵家、白家乃名门正派,堂堂赵家三公子和白公子竟然跑去给黑道山贼助拳,让人知道了,的的确确体面。”
荀紫道:“那他为什么还要去?”
荀青哼了一声道:“自然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你没听灵台山下的乡民说过么?伏虎寨的油水可丰足着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赵、白两家,也不能免俗。”
荀紫道:“嗯,如此说来,的确是他们帮着班清池毁了纪府,令三叔和纪大侠他们失去了踪影,可他们连霍大侠都不放过,做事未免太绝了些!霍大侠,管他们是赵家、白家还是方家,只要事情真是他们做的,我们一起帮你报仇!”
霍起蛟苦笑道:“姑娘,有这句话在,霍某已然感激不尽,霍某落魄之时,竟然交了诸位一帮义气深重的朋友,真正不枉此生,家仇报与不报,都已算不得什么。‘中原四公子’素有侠名,多半不会干这些屠杀妇孺之事,此事即便与他们有关,他们也绝不会是正主。”
曹羽道:“霍大侠言之有理,不过,无论谁是正主,只要咱们查确切了,都得向他们讨回公道!既然赵、白两家不承认有助拳之事,咱们只好按照霍大侠之前所言,掉头去河间府。”
和曹羽等人同行这么多天,霍起蛟自然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家世,他看重这几个年轻人,绝不是因为杭州曹家的名头或者柳三刀的面子,而是因为他们身上透露出的、那股如今江湖上极少见到的侠义气慨,即便是那个文弱书生林举,也有一股子豪气,他们的性子,很对霍起蛟的脾胃。
霍起蛟虽然没有见识过这几个年轻人的手段,但是他内心里一直相信,曹羽、荀紫表现出的那种不惧武林权贵的态度,绝不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地胡吹大气,他甚至感觉到,曹羽的武功气度,一定不输于“中原四公子”中的任何一人。
听曹羽说要去河间府,霍起蛟首先赞同,而后言道:“大伙奔波这么久,想必都累了,咱们干脆改走水路,去潼关,在桃林寨坐船,顺流而下,日夜兼程,不会耽搁时日。”
众人皆道:“听霍大侠的。”
从长安到河间府,足有两千多里路,众人心想,反正已经走了这么远路,再多走两千里也没什么,只希望别再扑了空。
覃渊看众人为自家师父、师母之事,如此不辞辛劳、长途跋涉,心中既感激又过意不去。
是夜,在长安城内某家酒店用晚饭时,覃渊郑重向众人表示谢意。
荀紫道:“覃公子不必见外,三叔、三婶都是自家人。”
霍起蛟笑道:“覃公子莫要将在下算上,在下寻的是纪大哥。”
林举道:“小生只是随诸位走走江湖,百无一用,诸位不弃,已令小生感恩戴德,怎敢再领贤弟的谢?”
覃渊道:“林兄,话不能这么说,这一路吃苦历险,你也照顾大伙不少。”
曹羽道:“覃贤弟说的是,公子不辞劳苦陪着我们四处奔波,这份情谊,十分难得,不必再说这见外的话。”
林举心下感动,抱拳道:“小生理会得。”
荀紫抱着邓翠肩膀,一本正经道:“林公子,你再这么见外,我翠姊姊可就不高兴了!”
邓翠红着脸笑道:“臭丫头,胡说八道,我有什么不高兴的?”伸手去拧荀紫的脸颊。
每次荀紫这么拿邓翠打趣,林举的心都腾腾直跳,口舌发干,这回也不厉害,他连忙喝了杯酒,以掩饰自己的窘态。
曹羽道:“林公子,如今世道不平,公子若愿意,在下想与公子切磋些防身之术。”
林举听了高兴非常,当即要向曹羽行拜师礼。
曹羽道:“愧不敢当,你我是好朋友,何必讲究这些?”
荀紫笑道:“林公子,你若称他师父,那我们岂不是成了你师叔?年纪轻轻就当人家师叔,我可不干。”众人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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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日,到达桃林寨,刚巧码头上大一些的船只都已经出航,众人只得奔去湖城,觅到两艘大船,一艘带人,一艘运马。
果真如霍起蛟所说,两艘船顺着奔腾的河水,飞速东下,加之昼夜不停,真有日行千里之感。
过了陕县,河流愈加湍急,行不多时,便远远望见一座小山,矗立于涛涛河水当中。
船家向前指着道:“要过三门了,那座山叫砥柱山。”
荀紫问道:“什么三门?”
邓翠道:“传说大禹治水时,引洪流至此,被一座大山挡住了去路,于是,大禹叫人凿穿那山,形成人、神、鬼三门,洪水得以分流而过,从此一路向东,奔流入海,天下的水患亦因此得以解除。”而后她又向船家道:“老伯,请问三门在何处?为何看不见?”
这船家是位六十出头的老者,身子硬朗,嗓门响亮,脸上道道皱纹犹如刀刻一般,他向前指着道:“看到那露出水面的岩石了么?”
众人顺着船家所指,仔细瞅了瞅,果见有岩石在河水中若隐若现。
船老伯道:“你们瞧,这岩石暗礁,并排三处,把河流分成三股,便是传说中的三门。”他一边说,一边指点,“北边是人门,中间是神门,南面为鬼门,咱们是人,自然要打人门过。到了汛期,三门就会藏在水下,到时候,除非是老舵手,寻常人可不敢驾船打这里过。”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三门并非人们想象中的石门、木门、洞门,而是隐藏于水底的三处暗礁。
船老伯衔着旱烟袋,走到舵手身旁照应。船工、舵手们均绷紧了神经,在奔腾河水中小心行驶。
众人见河水中那些岩石峥嵘嶙峋,真如刀刻斧凿,加上碧水渊深,激流涌动,直瞧得人心惊肉跳。
大伙心里清楚,自己纵然有通天彻地之能,此刻性命,却被操在船家、船工、舵手中,若他们一个不小心,自己少不得成为这黄河之鬼。
终于过了三门,那船顺着湍急河水,直冲砥柱山而去,众人立在船头,瞧着那山扑面而来,心都到了嗓子眼,荀紫紧握了邓翠、荀青二人的手,嘶声喊道:“船家!船老伯!要撞山啦!”
船老伯早已接过了舵,将烟袋别在腰里,面色如常,眼睛瞧着前方,双手搬艄,不紧不慢,左摇右摆,那船疾驰于惊涛骇浪之中,几乎是贴着砥柱山而过。
众人回头看到那运马船只亦安然通过,方松了口气,仰望砥柱山时,见其一柱擎天,巍峨雄奇,无不赞叹先天造化之功,过了砥柱山,荀紫才放松心情笑道:“大禹是不是偷了懒?为何留下这座孤山?教人家往上撞么?”
邓翠拿指头点了下她脑袋道:“莫要胡说,这山啊,可是大禹特意留下来镇河用的。你瞧它,耸立于这惊涛骇浪之中,经历数千年风雨依然挺拔,可见其神奇钟灵!”
林举道:“此山上顶苍天,下立洪流,中流砥柱这典故,便是由此而来。”
接下来一路之上,两岸群峰参差耸峙,重岭连绵叠嶂,干霄蔽日,千峰竞秀,众人见碧水青山,雄浑秀美兼而有之,无不感觉心胸开阔、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