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康熙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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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干涉皇权者,必消灭(2)

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头子都死了,皇太极当了大汗,你们这两旗人还想称老大?皇太极没有跟哥仨儿商量,就把旗的名字给换了,让以前的黄旗变成了白旗,白旗变成了黄旗。

哥儿仨很愤怒,但是,时局告诉哥儿仨,愤怒是没有用的。连自己亲生母亲的命都没有保住,还想保住这两个旗的地位,这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哥儿仨只能在心中发顿牢骚。

然而,一颗仇恨的种子,已经在多尔衮心中深深埋下。与众人不同,此人虽然心存仇恨,但是他仍然任劳任怨,为他哥皇太极鞍前马后,打点天下,因为他知道发飙是无用的。

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东西叫做权力。所谓权力,就是能在你回家洗脚睡觉后,他突然跑进来赶走你,然后说你老婆财产全是他的,而你也无可奈何。权力就是这样一件可怕的东西。

在权力面前,抱怨没有用,发飙也没有用,有用的,是你具备比他更大的权力,即便你无法取得比他更大的权力,也要让他把你当兄弟,命对任何一个人都只有一次,必须珍惜。

事实证明,多尔衮是对的。他哥皇太极似乎忘记了多尔衮同自己有过杀母之仇,毫无怀疑地用了他。多尔衮这样熬了十八年,熬到皇太极死去,在他面前出现了希望的曙光。

权力这东西虽然伟大,但是,再伟大的东西,也有终结的时候,命运就是权力的最大终结者。熬了十八年,自己积累了充足的家当,有了政治发言权,这一回,多尔衮权力无上。

多尔衮尽管在争夺皇位的斗争中失利,当然,我在讲顺治的时候讲过,也并不能说多尔衮是皇位争夺的失败者。这老兄在其中玩了阴招,使他没有皇帝的称号而有了皇帝的权力。

随着多尔衮一声令下,十多万八旗兄弟,进了山海关,踏上了他们梦寐以求的这片土。

接着,就是八旗兵完成统一中原的战争,这我在讲顺治的时候也讲过。等到全国基本搞定,八旗将士要求分战利品,我们用命相搏,要的不仅仅是英雄的称号,更是土地财富。

事实证明,文化程度越低的人,要求越实际。这就犹如一个农民,他要的就是羊,有羊养就可以娶媳妇,娶媳妇就可以生娃,生娃之后又可以娶媳妇,接着养羊,接着生娃。

农民绝对不会有想匡扶天下的梦想,那玩意儿太虚渺,不是他们所能想到的。他们更不会有立功立名的伟大抱负,他们很实际,我就是要有饭吃,没有饭吃,就要吃观音土,吃了观音土,就不能消化,不能消化,那就要死人,而且人死的时候极难看,肚子胀得老高。

这种思想,曾国藩九弟曾国荃把握很准。谁都知道,曾国藩是个厉害的主儿,但是,他老人家打仗不太在行,但凡有他亲临前线的战场,肯定赢不了,而他老弟曾国荃却常赢。

曾国荃之所以能赢,是因为他更懂他的兵,这群来自于湖湘的老实巴交的种地汉子。曾国藩的那番以天下为己任的教导只会让他们打哈欠,而曾国荃就不同:破城允许抢三天。

有了钱财,就有了动力,有了动力,就可以不要命。所以,曾国荃拿下了南京城。

八旗的诸位兄弟,比曾国荃手下的湖湘农民水平还差。所以,他们在卖命之后,就要求朝廷在北京周围给他们分地,有地了就可以种庄稼,种庄稼了就有饭吃,有饭吃才能活命。

按照规矩,镶黄旗算是嫡系,应该分得好地,朝廷也按规矩划分,在北京永平府一代,划了一块肥沃的土地给镶黄旗。虽然这是规矩,但规矩既然是人定的,也可以由人来改。

自古以来,分东西都是有讲究的,谁有权力,谁就分得多。

现在是多尔衮当家,多尔衮主管的是正白旗,且多尔衮本身住在永平府,于是摄政王下令,让镶黄旗得本该分给正白旗的保定、河间一带垃圾地,而让正白旗得永平一带良田。

镶黄旗起初是不服,保定、河间一代,什么都不产,唯独产太监,有名的太监之乡,因为此地实在太穷,只有进宫当太监才能活命。虽然镶黄旗不服,但是他们也没有闹事儿。

因为他们都知道,多尔衮这人是极度的强悍者,你要是不服发牢骚,不仅连这点垃圾地你都分不到,而且他还有可能灭了你,这便是权力,一种可以让你不想干还非得干的东西。

顺治七年(1650),多尔衮病逝,再过一年,多尔衮被挫骨扬灰。

还是那句老话,命运是权力的最大终结者。距顺治正白旗与镶黄旗换地五年之后,有些镶黄旗的老少爷们儿们要求重新划拨土地,但是,动静不大,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再过了十五年,也就是距正白旗与镶黄旗换地近二十年后,顺治帝死去,康熙帝当皇帝,鳌拜辅政,鳌拜在取得了那个可爱又可怕的权力之后,上奏疏要求重新把地换回来。

康熙五年(1666)正月,鳌拜的此言论一公布,举朝大惊。四大辅政大臣立即展开讨论,鳌拜当然是支持者,遏必隆想争而不敢争,奇怪的是,索尼明知不对也同意。

好了,按照民主决议,四大辅政大臣,三个都同意重新换地,苏克萨哈这兄弟是正白旗,他坚决不同意,但是,三比一,你的那票,投到哪里都无所谓,苏克萨哈徒叹奈何。

据此,四大辅政大臣形成重新换地的一致意见,并以八旗名义报户部批准。

然而,户部尚书苏纳海大人却比较难搞定,因为此人也是正白旗人。他看到八旗上上来的这个奏疏,以康熙三年(1664)朝廷有明文不再圈地为由,将这份奏疏给驳回了。

苏纳海此举,鳌拜早就想到,因为苏纳海属于正白旗,他有很大嫌疑是苏克萨哈的小弟。鳌拜立即举行议政王大臣会议,要求重新分地,与此同时鳌拜还派了调查组实地去调研。

清朝的中央行政体系,顺治以来是沿续明朝政治体制,只有议政王大臣会议,是明朝没有的。清朝没有宰相,按规矩,户部尚书已经很大,但是,议政王大臣会议,比尚书还大。

议政王大臣会议,岂止比尚书要大,在清雍正设军机处以前,它有时候比皇帝还大。议政王大臣由八旗旗主和王爷组成,所以,这些大佬们不是皇帝他叔就是伯,你敢不听?

再加上鳌拜整个调查组,到各旗实地调查。调查组组长贝子温齐同志极其明白上级意思,下达到地方后,经由几位地方领导热情接待,吃好喝好,喝好吃好,根本没有下到基层,然后按照上级领导意图上交调查材料:各旗地均沙压水淹,不堪耕种,镶黄旗地尤其不堪。

鳌拜拿着调查组的材料,加上议政王大臣会议意见,再次上奏疏户部,请你们瞧着办。

调查材料俱在,又有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指导意见,户部尚书苏纳海只能照办。

于是,户部尚书苏纳海同志拿出具体操办方案:全面编排八旗土地,尤其适度分拨镶黄旗地,同时照顾正白旗利益。苏纳海同志用心良苦,实在难得,如此做法两边他都不吃亏。

鳌拜兄看到这个具体操办方案,立即以皇帝名义下达圣旨,称必须拨给镶黄旗大量土地,至于说其他问题,等给镶黄旗拨地后再商量。苏纳海同志不敢反驳,因为这是圣旨。

与此同时,苏纳海同志立即组织直隶(今河北)、河南、山东三省总督朱昌祚、巡抚王登联成立换地操办小组,前往镶黄旗与正白旗的领地,去具体实施整个换地运动。

换地小组成员朱昌祚同志,汉军镶黄旗人,上任直隶总督仅仅一年。按理说,换地运动与他不太相干,因为这是人家满洲人自己的家务事,他按照上级命令办就行,不必犹疑。

当官有时候也简单,只要揣摩着领导意思,办就行了。出了事儿自有领导负责,与办事者无关。但是,朱昌祚同志不是这样的官,因为他是一个心存百姓与原则的人,仅仅如此。

朱昌祚大人在浙江任省长时,当别的省长大人都在急着乱收税捞银子的时候,他却把田地让老百姓自由耕种,而且绝不收地丁银两。朱大人此举,把浙江人民感动得痛哭流涕。

朱大人心中存有一个信念:为天下苍生鼓与呼!像他这种人,眼中可以没有鳌拜,也可以没有苏纳海,甚至可以没有议政王会议与皇上,他的心中,只有那普普通通的黎民百姓。

然而,朱大人这次执行的任务,很不如意。他刚到蓟州衙门,立即被诸多人堵在衙门内,人民都跪在衙门外,边哭边说:圈地这事儿做不得,搞得我们民不聊生,请高抬贵手!

这一切都只因为圈地这事儿做得太缺德。明明是自己的土地,来人拿尺量一下,有的更绝,让马跑一圈,然后尺量或者马跑之内的地,都不是你的了,不仅地不是,房子也不是你的,你马上就成了穷光蛋,卷铺盖走人,成为无业游民,之后露宿街头,去啃观音土。

这已够缺德,但更有缺德冒烟的。你已经成了无业游民,都混到露宿街头、啃观音土的份儿上了,这还不算,还得让你修桥铺路,因为八旗搬进来的时候,没路桥则马车不方便。

汉族的老百姓憋了一肚子气,但是不敢撒气,因为撒气就意味着找死。虽然饿死也是死,但是死得慢一些,倘若撒气,那会死得更快,死得更苦。并且,没有最气,只有更气,满洲诸位兄弟不会种地,他们只会养个牛羊啥的,所以,得到土地也没用,经常只有抛荒。

既然土地没用,为何不卖给汉族人呢?如果您问这问题,您就很有水平了,关键是清朝法律规定,满洲旗地不准卖,只准你自己种,不种你就抛荒,旱涝水淹,田里长杂草。

基于此事太过缺德,所以康熙三年(1664)规定,不再圈地。但是,鳌拜兄他看不到那些饿得皮包骨头的人,他也看不到那些啃观音土死后肚子胀高的人,他看到的只有整人。

起初,朱大人拿着尺子,到处去量地,然而,日复一日,朱大人看到了太多的流民老百姓,他们个个皮包骨头,甚至易子相食,加上老百姓整日哭诉,朱大人于心不忍了。

情况就这么个情况,朱大人在瞎忙活了大半年之后,只得向皇帝上书:圈地这事搞不得,弄不好,老百姓会揭竿而起。上书之后,朱大人就回京城去了,蓟州圈地之事不了了之。

至于说巡抚王登联,他到山东,还未到衙门,就有人堵住了他的马,妇女儿童,在他马前痛哭流涕(妇子老幼,环泣马前),所以,他也向朝廷上书,圈地这事儿搞不掂。

这只是汉族人的意见,至于旗人,比汉族人好不到哪里去。

正白旗反对是肯定的,老子在好地上待了二十年,凭什么换给你?这个鳌拜早就想到,但他不会在意,你们也不用怪我,怪就怪你们旗有个苏克萨哈,没他没准儿我就不整你们。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儿,是鳌拜这位猛兄始料未及的。

鳌拜所在的镶黄旗,也开始骂娘,大骂鳌拜太不地道。镶黄旗在河间、保定一代已经住了二十年,祖坟田产都在这里,现在又要搬家,搬家很累人,而祖坟,怎么能随便挖?

对于旗人来说,住在哪里其实都一样,土地肥沃与否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因为旗人根本不会种地,肥沃的土地,贫瘠的土地,到他们手里,三年五载之后,就没有了区别。

到此处,我们忽然要想到一个人,这个名叫索尼的六十岁老头,他应该早就知道这一点,他知道鳌拜这位猛兄如此折腾,不仅搞不掂苏克萨哈,还会把自己搞成千夫所指的罪人。

所以,在鳌拜提出圈地的时候,连一向打哈哈的遏必隆都犹豫了一下,但是,索尼他却没有犹豫,满口答应:鳌拜,我支持你!到这时候,我们才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鳌拜此举搞得怨气沸腾不说,还给朝廷造成了极大的经济损失,因为听到说要重新圈地,汉族老百姓把田里都抛了慌,地都要圈了,种了也是别人的。这时候,家家打牙祭,有鸡鸭鱼肉,统统搬出来大吃一顿,因为他们想,要不到几天,就要去啃观音土,今儿就吃好。

好了,鳌拜这时候才知道,权力不是用在任何时候都有效的。鳌拜后悔当时没有马克思,没有教给他按规律办事,这就犹如即便你有全世界的财力,你也绝对搞不出永动机。

鳌拜折腾出一个换地的鬼方案,搞得人民怨声载道,太皇太后在后宫中听说后,极为不高兴,要求立即制止这件缺德事儿。康熙皇帝尽管没有能力反对,但他也是不同意的。

事情已经办砸,后悔是无益的;当然,也不一定是办砸,因为鳌拜兄此举的更大意图,在于搞掂苏克萨哈,在几位谋士的指引下,鳌拜兄找到了善后的妙招,此招可一箭双雕。

搞政治,后悔是无益的,认错是不行的。再错的事儿,只要做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退步只能是找死。不能退步想认错?事实证明,认错就是承认无能,无能者焉能为政?

所以,一不能后悔,二不能认错,能做的,只能是找人把错扛下,把黑锅背上。

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三位兄台,没有把圣旨上的事办完就回京,已经搞得鳌拜很不高兴,而且,朱昌祚在太皇太后批评鳌拜同志后,还上奏疏给皇帝,说鳌拜这事办得很糟。

有消息表明,朱昌祚在写着奏疏时,还跟苏纳海商量过。鳌拜前思后想一琢磨,立即一个坚定的念头涌上心头:好小子们,联合起来拿我开涮不是?看我不揍扁你们!

鳌拜下令,把这三位圈起来。然后经过吏部、兵部商量:苏纳海同志,身为户部尚书,观望延误,不尽心为“皇上”办事,革职,交刑部议处;至于朱昌祚同志与王登联同志,不尊“圣旨”实心任事,还上奏疏瞎嚷嚷,蛊惑人心,革职,交刑部议处。

这事让刑部很为难。律法上没有明文规定此种罪行该如何论处,又没有现成案例可作参考,加上鳌拜兄气焰如此嚣张,大有不剁三位不罢休之势,然太皇太后与皇上也不好惹。

刑部琢磨了很久,拿出处理意见:法律无明文,拟对三位籍没家产,鞭打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