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社科我的父亲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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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这里,挺章依

第一卷 我的父亲(五)

这里,挺章依然在家喂了些鸡,一大早,就把鸡拿到农贸思场去买。碰巧,兄弟国贵进县城来赶场,想借几尺布票,自己哥哥不在,也只得跟嫂嫂说了。挺章只道,“你哥哥不在,有些东西,我就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再则,我们在城市里,什么东西都是要花钱去买的。作点小买卖,也是不容易的,仅仅能够糊嘴巴而已。还常常背着‘投机倒把’的罪名,也不知道那天倒霉呢?”这国贵,进县城赶集市,动不动就以自己在乡下贫穷为由,向自己哥哥国乡借这样借那样。借了,也没说过‘还’字。时间一长,这国乡又垮不下情面来向自己的兄弟讨要。挺章对此非常不满。常常埋怨丈夫不放纵了自己的兄弟。今见国贵又来借布票,心里便已经不高兴,忍不住说了自己困难等语,待要一点不借,又实在辱没了这亲戚的情份,最后只得道,“我身上有一尺布票,你就先拿去吧。”那国贵见嫂子不愿意,又当面说了一大堆困难,就想今天恐怕没想头。倘若自己的哥哥在家,自然好说话,这嫂子是外姓,隔了一层的,不愿意借,就算了。又听她说,有一尺布票,也就先借来再说。不得已,就接了这一尺布票来,心中还有些怨气,也不吃饭,便告辞说去妹妹国因那里借点。挺章也不挽留。

这月底,郭XX去了成都没回。国乡单独从内江回来,带回了200斤粮票,和一些糖精。因为身上有货物在身,也不敢在县城的车站下车,惟恐被守候在车站的认得自己的市管会的人拿住,只得在县城外十来里路远的峰高车站下车后,又沿着小路进来,从河对岸的小路绕回家。

国乡回到家,就把粮票分成5份,分别用纸包好,就藏在后面厕所的石头缝隙里面,又将这糖精分成了许多小包,放在屋里,每日就拿些小包糖精到茶馆里去卖。彼时,县城里国营商店里的糖精贵得惊人,许多粑粑店都用不起,只好用白糖和面粉制作包子,馒头,花卷。现在茶馆里出来的糖精比国营店的便宜几十倍,于是,满县城的耙粑店一下子都改用糖精,不再用用白糖,利润也就突然翻番。县城里的投机分子又都纷纷来茶馆里,倒卖这东西去区乡,惹得这区乡,甚至公社的市管会也不知道那里出来这些糖精,只得四处寻查。偶从落网的小鱼,口里得知道一些信息,也终究不知道源头在那里。

因手里有些货物,胡国乡这些日子常又去茶馆,会了些朋友。就有一位叫华永禄的茶友引见了一老头,这个老头穿得是破破烂烂的。大约60岁左右。华永禄介绍说这老头姓洪,解放前是国民党的高级军统特务,生意场上人都称他洪大爷。这胡国乡见洪大爷一张麻脸,满是菜色。心想,“这样的人恐怕在解放前也是大官,没想到解放了,会如此落魄。”正想着,华永禄的哥哥华永富又向洪大爷介绍了胡国乡。“这是胡二哥。”那洪大爷忙出手向胡国乡抱了抱拳,道,“我早听说了,这县城里的仁义之人。”胡国乡也抱拳道,“那里,称不上仁义,都是朋友们抬举罢了。这年头,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那个又不是靠朋友互相帮忙,大家共同求口饭吃。”华永禄忙道,“胡二哥有机会,还是拉扯拉扯洪大爷。”胡国香道,“这是自然。”大家又说笑了一会儿,就有不常往来的茶友问大家有无四川省的粮票。华氏两兄弟见问者不熟,忙道,“自己没有。”胡国乡道,“我这个月,粮票还没有用完。不知道,你要多少。”那人道,“5斤,不知道什么价钱。”胡国乡道,“我刚好有5斤四川粮票,再也没有多的来卖给你,我自己也是留些的生活用的——1.1元钱一斤”.那个人忙道,“.最近都这价钱。”说罢,付了钱,收了粮票,便出去了。这里胡国香也不久留,出了茶馆,又去旧城墙市场逛了一圈。顺便送了几十斤粮票给唐安友,才算8角钱一斤,这才回家。中午时分,就有邓老师上门做客。吃饭时候,那邓老师吃了两杯酒又不禁叹气道,“解放前,我的老师经常是达官贵人的坐上宾,到如今解放了,我们这些手艺人,就没有了出头的日子了。动不动是封建迷信,害得我们做点生意也是担惊受怕的。”胡国乡道,“我也是手艺人,解放前编排夏布的,现在还不是一样的,为了挣点钱,也是成日里担惊受怕的。这年头,做生意的那个又不是害怕这里害怕那里的,管他的,日子还不是照样过了这么多年。”邓老师又道,“你们城市里,还是要比农村好些。现在农村上,大家集体劳动,有时不出力的,或者偷懒的却仗着自己和干部的关系,还多评公分。真正出力的只有自己吃哑吧亏。所以现在大家都不愿意出力,农业当然搞不好的,说是农业学大寨,我看成了农业学大站。大家都拿把锄头站在田里混日子。当着领导的面,就装装样子,领导不在,大家都不愿意干活。农业如何搞得好。我家里15口人,去年终,平均每人才100斤粮不到,那里够吃的。这些年好得我在外面跑点手艺,挣点钱。要不然,我那家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天。”说到此处,神色黯然。

饭毕,那邓老师和胡国香又摆了会龙门阵。邓老师便说自己这段时间运气不好,没碰上大方之人,又说自己曾经借了别人的钱,说什么时候还,就一定还上,到时候没有,就是借钱也要实现自己的诺言。两人又闲聊了一阵,这邓老师也就说自己手头紧,想借点钱粮缓解一下。胡国乡听罢,方知道邓老师说了那么久原来就是想给自己借钱。心想,“邓老师面相如此精准,日后也希望他常来常往,给自己提醒,关键时候,还是免些不必要的祸患,那也是大有好处的的。”想到这里,也不再怎么细想,便借了10斤粮,15块钱给他。邓老师这才离去。

郭XX从成都回来,只说自己的粮票沿着成渝线过来,他一路上就已经卖的差不多了,还剩余的拿回家去。等下个月初才会到县城上来。手里面剩余了些糖精,因市管会现在把他给盯上了,不好去茶馆里去卖,留下话来,让表叔帮着卖了。国香就接了这货,不在话下。

却说邓老师,家在县城辖下的区乡一个叫青冈滩的地方。此人13岁开始跟着他的老师学面相,后跟人学阴阳风水,在家乡附近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的“名人”。解放后,邓老师因此常常被当地的现代派们说他是旧社会顽固分子,批斗过他几回。邓老师也不就敢在家乡游走。情不得已,他也就今天到这个区乡,给人面像,明天到那个区乡给人看风水,赚点钱,来养家糊口,也是比在乡下单纯干农业,挣工分强的。由于长年在外,四处奔走,也就结识了许多朋友。但要说交心的并且手头宽裕的还是不多,因此自己这几日手头紧,他就想向胡国香借点钱。没想到这胡国香到是爽快人,借了这些钱粮与他。他也就直接回家给了自己的老婆,又在家呆了几日,安排了些家务,才又背了自己的行李出门去了。这日,邓老师又到了XX区乡,便在集市上的一个十字路口摆摊。就有一个顾客带了一个自己的亲戚来看相。邓老师便对来人说了一通。说得来人不住点头。

通常这面相的人,为了挣钱,大半都是拣好的说。至于不好的,一般都不提。那知道,今日,这邓老师说得兴起,忘了诸多忌讳。好的话头已经说完了,邓老师就说来人身长腿短,胡子形状也不好,再有法令文入口三者相加,是饿死之相。刚说完话,见来者脸色阴转晴,才想起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又陪笑道,“小二哥,不要生气,凡事都有列外,我们看相有的也是不准的。再者,一个人只要多做善事情,还是可以改的。”来人忙道,“不在意的,自古命运乃是天定的,生就这个样子,不怕人说的。”说罢,又掏了2角钱与邓老师,回去了。

这人在路上,就在琢磨刚才邓老师的话,心想,”这老头子,前面说我如何如何好,却在后面说我要饿死。既然前面命运好,如何后面会那样的下场呢!”想来想去,总觉得邓老师在咒他。越想越气,便不回家,直接去找公社民兵去了。

这里邓老师又给人面了一会儿像,渐渐的就没人了。掐指一算,已经出家门快一个月了。就准备收了摊子,回家一趟。就见来了几个中年人,为首的中年人是个黑大汉儿,走过来就对邓老师道,“看像的,给我看一下。”说着,又从旁边拿了一张板凳,自个儿坐了。这邓老师突见有人要看像,却见来人又没有礼数。心下立即开始七上八下的。心想,“这人恐怕也是有势力的,不给他看,害怕得罪人,冲撞了他。给他看像吧,稍有说得不是的地方,也怕交不了差。”正想着,这个中年汉子,又恶声恶语道,“赶快给老子看,先说了,看不准,今天老子就把你捆起——游街!”这邓老师心里咔噔一下,心下敲起鼓来。只道是来了个有势力的,来找麻烦的人。不得已,带了眼镜,颤抖着走过来,仔细往中年汉子脸上瞧了瞧。害怕看不准确,又不敢用手摸他的脸上骨头。只得仔细瞧了又瞧,好半天,才道,“这个兄台。”话没说完,便听得中年汉子道,“谁给你称兄道弟,你是搞封建迷信,旧社会那一套的。今天我道要看看你有何本事,快看!看不准,有你受的!”这邓老师只道,“你这个人,应该上面有1个哥哥,下面还有两个兄弟,两个妹妹。你应该14岁丧父亲,25岁走了母亲。35岁有点官运......”正说着,就听得中年人大叫一声,“绑起来!”立即跟来的两个民兵,走过来,不由分说,拿了绳子反剪着邓老师的双手捆了结实。又收拾了邓老师的家当,押着邓老师沿着小路,便向公社方向走。周围看热闹的,就在那里议论纷纷。

四个人走到僻静处,中年汉子,就解开了绳子。对邓老师道,“老师傅,对不起了,因为有人来报,说是有人在搞封建迷信活动,我们才来了,没想到老师傅真是有本事之人,刚才集市上人又多,嘴又杂,不做做样子那是不行的。本人叫孙贵民,是这里的民兵队长,这两位也都是民兵。邓老师见松了帮,活动活动自己的手,抱拳道,“没什么的,今天几位高抬贵手了,在下感谢了。”跟来的两位民兵见头头儿突然这种态度,也慌忙把行李还与邓老师,跟着说对不起等语。邓老师拿了自己的行李,头也不回,便回旅馆,收了包袱,顺便又买了两个馒头吃着就出了集市。没走多远,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在叫他。回头看时,心头又不禁纳闷,但见孙贵民在远处向他走来。心想,“莫不是他又想反悔。”正犹豫不决。孙贵民走过来便道,“邓老师,刚才确实不好意思。我现在特地来邀请你去我那里坐会儿,我想找你帮忙。”邓老师这才舒了口气。见他言辞谦逊起来,也不敢拒绝,害怕冲撞了他,发起火来,自是自己倒霉。也只得答应跟他去了。

这一路沿着小径走来,大概走了一里多路。偶尔碰上熟人,这孙贵民也只是说邓老师是他亲戚。两个人又走了几根田坎,进了大院子,这孙贵民才领了邓老师进了屋。又令自己的老婆拿出高粮粑做了招待。邓老师也不客气吃了两个,喝了点水。孙贵民让邓老师给他看像。邓老师也只得给他看了,少不了拣好的说。那孙贵民心花怒放,又叫过自己的两个儿子过来,让邓老师看看,邓老师也只是说些恭维的话。最后,孙贵民又说最近,自己的牲畜不利,领邓老师到猪圈里面看。邓老师也只对他说道,“你这门,没有开好,改成南北方向。”又见门口一大蓬竹子,便道,“把竹子砍了,否则你这里是出不了牲畜的。”这孙贵民道,“就是,自从修了这新的土墙房子,什么都好,就是这猪儿,喂几个月,它就死了。这且不说,喂点生蛋的鸡,都要死呀!早有人跟我说了,有可能是风水不顺,一直找不到好的阴阳老师来看看。如今邓老师来指点了,我这下如果牲畜顺利,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邓老师又详细指与他如何改门,尺寸大小等,这孙贵民一一记了。直到半下午,邓老师这才告辞离去。

邓老师离了XX区乡,又一路沿着小路走,到了XX区乡,天已经黑了,只得去写了旅馆。盘算着自己已经出来一个多月,虽然说不上归心似箭,却也想回家看看。次日清早,退了房,又在集市旁边的一个小角落里做了两个生意,守候到了下午,这才收了摊子,沿着小路径直往回家的路上赶,掌灯十分,已经能够看见自己的山上的房子了。还差几根田坎远的时候,就见自己的大儿子从旁边的草堆里闪了出来,一把拉住邓老师道,“爷,你回来了。”邓老师问道,“你躲在这里干啥子,吓了我好大一跳!”大儿子道,“爷,你还不知道,公社新升任书记,要拿你开刀,准备批斗你呢。隔三差五地来找你。你最好出去躲一躲。”邓老师慌忙道,“不得了,这天都黑了。”大儿子忙道,“我先送你出去,”说罢,拉了自己的父亲沿着岔路出去。走了大约一里路,好不容易来到一户人家。大儿子忙上前敲门。开门的是邓老师的亲侄儿。见自己的叔叔和堂兄,忙让进屋。这里大儿子忙说暂且先住一夜,明天一大早就走。当夜无话。次日清早,天还没亮,邓老师便启程了。大儿子又送他一程,觉得安全了,自己返回。这里邓老师又只得四处晃荡,也不敢回家去。因记得过些天,胡国乡那里差不多又添新人口,掐指一算,正是时候,何不去庆贺一番。想到这里,便又决定去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