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的冬天,今年来的比往年更早一些。
北风呼啸,枯黄残叶,独挂枝头,疯狂摇曳,无助挣扎。它命运已被注定,正如如今的宣城。
一个人漫步在冷清、孤寂的街道,往日的繁华与喧闹消弭于昨日。他身姿挺拔,五官分明犹如镌刻透着果敢与坚毅,他就是苗秀成,宣城商业大亨。
苗秀成微微抬头,满天阴云密布,他的心情很差,现在更加压抑,然而更令人添堵的是日本人进城了!
****败退,宣城沦陷,想走的走,愿留的留。有人劝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有人说他贪慕荣华意在享乐;有人骂他汉奸走狗迷恋权势。
他留不下想走的人,撵不走想留的人,管不了别人说什么,但他还是选择留下。
每个人面对抉择的时候,心中都会有杆秤,决定取舍,明确去留的是心中信念而非流言蜚语。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在大是大非面前,却也不含糊。
他们走了,如今的宣城虽不敢说一家独大,但有良知的只此一家。宣城百废待兴,百姓民不聊生,自己不是圣人,但想为他们谋条活路。
踏上这条活路,苗秀成心知肚明,对自己而言这无疑是条“死路”。
若说让他如他们一般,将家乡宣城留给凶残日寇**邪小人,他做不到,所以他留下了。一走了之固然洒脱,留洋海外固然清闲,可这份责任总要有人承载,而他如是选择。
抉择是艰难的,承载是痛苦的,前一刻还是成功商人商业典范人人艳羡,下一刻却是汉奸走狗模范良民人人厌恶。是对是错?苗秀成一笑了之,路在何方,路在脚下,时间会见证一切,命运齿轮已经旋转,他的脚步收不回来。
稀稀疏疏的行人衬托着宣城的莫落,家家户户门口悬挂的日本国旗渲染着宣城的悲凉,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是大势所趋却非民心所向。
天峰寺坐落于郞儿山,周围皆是茂密的森林,苗秀成来此一为散心二为还愿。
寺庙前有一片空旷地,一位算命先生头戴深灰圆帽,眼带墨镜,身后树一杆,杆挂悬布,上书“力有未逮”!身前一方桌,桌上一阴阳卦布,上书:十卦九不准,一卦定乾坤。
“先生留步!”苗秀成路过摊前,算命先生主开金口。声音沧桑、嘶哑,却含有似有若无的稚嫩。苗秀成驻足,半转过头看向算命先生,一身破旧唐装,干净、得体,高领没挡住的脖颈细腻、白皙,他是个冒牌货并且女扮男装。
苗秀成没有废话,干脆利落坐在摊前的凳子上,直截了当的说,“说吧,我最近有什么灾祸!”
说罢,苗秀成从衣兜中掏出几块大洋直接放在桌上。
“算命先生”一怔,半天没回过神来,命是这么算的吗?
幸亏墨镜遮住了惊慌眼色,否则好戏尚未开锣就注定草草收场。
当然,咱们的“算命先生”也为决定佩戴墨镜的主意悄悄点个赞,赞扬自己的机智!
故弄玄虚、装模作样一会,“算命先生”伸出手将桌上的钱轻轻推向苗怀远,“先生既不信命又何必妄自破费。”
苗秀成笑了,“算命先生”推钱的时候,一不留神露出丝质衬衣,这可不是一般人穿的起的。
转瞬之间,苗秀成虔诚道:“先生此言差矣,不信命又何故往返于庙宇之间。”
“算命先生”闻言忍不住心中大骂,我呸!就你?信佛者,当晓因果,今日因,明日果。今日汉奸行径可曾顾虑明日辱没祖宗之因果。妄信佛者,妄信命!
“算命先生”透过墨镜看着苗秀成刚毅而成熟的面容,惋叹,可惜了这张英武帅气的脸!
“算命先生”姓何,名婉曦,年方二九,是宣城师范学院的学生,进步青年。父亲何毅是个还算有良知的商人,为人胆小怕事,处处忍让,因舍不得家当,留在了宣城。
何婉曦是这次行动的策划者,山河沦丧,祖国蒙辱,正是国人奋勇抗战,以血肉之躯筹建华夏长城之际,他,苗秀成,一个奸邪小人,卖主求荣、卑躬屈膝、认贼作父,不除不足以平民怨,不除不足以熄心火。
何婉曦并没有急于反驳、否定而是淡然指着自己面前阴阳卦上的字反问,“明白什么意思吗?”她需要扮演世外高人,彰显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如此才能博取他的信任。
苗秀成认真、细腻怀着专研的执着细细品味一番,“‘十卦九不准’是先生含蓄说自己功课不到家,‘一卦定乾坤’暗指阴阳卦现,卦卦定人生。至于‘力有未逮’更是先生自谦之言。”
“先生莫非就是江湖传说中的‘一卦仙’!”苗秀成的眼神透着炽热,脸上浮现惊喜。
何婉曦的大脑当机,苗秀成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这所有的一切其实透露的只是一个意思:本人能力有限,算卦不靠谱,唯一靠谱的还是上天注定的。何婉曦的本意是想告诉苗秀成:算不准,别回来,一切皆是命!
现在呢?准备的江湖套话“您印堂发黑不日将有血光之灾”、一唱一和“这人活不过今晚”、故弄玄虚“也不是没有办法”等等完全用不上,慌乱之下,自然看向旁边故作游人的学生。
他很年轻,容貌俊秀,散发着青春的朝气,是个不错的帅气小伙。
他叫梁桦,来自乡下,是何婉曦的同学也是爱慕者,计划的策划者之一。
梁桦隐晦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转移视线的同时又轻轻点点头让她应承下来。
苗秀成密切关注着眼前的一切,但显然他的经验更加老道,老道的让眼前的男女没有丝毫察觉。
何婉曦高深莫测的笑了,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典型的神算风格。
她的装腔作势让苗秀成炽热的光芒更甚,惊喜的笑容化作谄媚的笑容。
按理说她应该高兴,因为这就是她要达到的效果,但不知为何,她的心总是莫名的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