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青羊集的景色不甚好,不过在跃鲤帮盘下的这处茶楼里,龙三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他甚至借茶助兴吟了句诗:三十六轮明月后,归时不复当年人。
或许这首诗的意思,只是为了表达高兴吧?因为就在刚才,跃鲤帮二当家,那位带着红巾的瘦子,将一个消息告诉了龙三。
半个时辰前,有人在船驿巷口的一片斑驳旧墙上,找到了一个刻得歪歪扭扭的“威”字。
然后,留在茶楼的众人便发觉龙三人已不见,留下的只有一枚在茶桌上犹自旋转不停的枣核。
得到瘦子的消息,留在堂口的帮主田翌也放下了心,中午没胃口吃的那顿饭,现在也补了起来。正在田翌大口咬着鲜鱼的时候,偏有人不让他安心用饭。
“帮主,咱们就这样让他白白用一回?”宝通脸上的青紫还未消尽,龙三拿他立威的时候并未下重手,但留下的也不是短短半天就能恢复的轻伤:“咱们可万万不能就这么放过这小白脸,否则姐夫您在青羊集,还怎么出去见人呐?”
“一桩小事情罢了,又没有闹大,有什么不能见人的?”田翌又提起了筷子,心里之盼这个废物快滚出去。
“谁说没闹大啊?那小白脸动手的时候,旁边儿两个打渔的都看见了!”宝通拍着他脸上的伤,打得啪啪直响:“我可是您的小舅子,咱们跃鲤帮的堂主啊。要是这两个人把事情说出去,您一个帮主连家眷都没护住,可不就没脸面对道上的弟兄了么?”
宝通这边死缠烂打,被打断用膳的田翌心里着实有些恼,眼前这个孬种当初在龙三面前一声不敢吭,现在倒变成他一个帮主“不能见人”了。看着眼前满桌饭菜慢慢变凉,田翌脸上神色也越来越难看。若非看在他最宠爱的六夫人面上,别说护住这个宝通,他一刀劈了这孬种的心都有了。
“姐夫,您就替我出这个头吧。”也许宝通也终于发现田翌发怒的征兆,原先有些蛮横的语气缓了下来,退了一道:“实在……实在不行……您帮我杀了那两个打渔的,让他们不能出去嚼舌根子,不就万事大吉了?”
“你可是早就打着这个主意了?”
看着冷笑的田翌,宝通也不隐瞒,弯腰哈背地求道:“姐夫,那个小白脸点子太硬咱惹不起,两个臭打渔的,您总不放在眼里吧?只要您点个头,我这边的兄弟马上就下手。”
田翌闻言吃了一惊,看来这个没出息的小舅子只是孬、还不是蠢。刚才那些狠话都是虚的,他从未想过和龙三正面做对,只是早就想好,只杀了那两个目击他挨打的渔夫。只不过跃鲤帮在田翌的管制下,绝不可滥杀本地百姓,是以宝通还未敢真正动手。
似乎对他小舅子这般无耻早已习惯,田翌只喝了杯酒,扫兴地摆摆手道:“手脚干净些,滚吧!”
“谢谢姐夫,这回我一定……”
宝通的话没有说完,他一边点头一边倒退到门口的时候,背后两扇门已经开了。
两扇门的外头,站着两个人。
一见那两个人,宝通勃然变色。田翌只是疑惑的看着那两个陌生人,而宝通却抖着身子,伸出手指着两人脸,却说不出一句话。
田翌也没有说话,天色已暗,他只能看出门口两人穿得不是帮中红衣,却看不清他们脸面。然而宝通那一副惊骇的神色,却已经让这个帮主看出了一些端倪。
“看来,青羊集这个小庙里,今天挤下了好几尊大佛啊。”放下手中那个银杯,田翌起身对外头两个陌生人拱手道:“在下田翌,此间主人。两位是客,有什么话,不妨坐下来喝杯酒再说。”
门外其中一人转头道:“大哥,谁说这小地方没个聪明人的?你看这个主人不就挺识时务么?”
另一人也转头回答:“二弟,此人外号‘青羊一田’,这青羊集现在就捏在他手里,若是没有些眼力,这主人他也做不久。”
宝通此刻已退了三步,正好让出条路来。他那条发僵的舌头总算在这时捋直了过来:“你们……你们不是被我关起来了吗?怎么在这……”
“闭嘴!”此刻田翌都已顾不得气度,一声厉喝将宝通的蠢话压回喉咙里。
门外的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仍然对话道:“大哥,看来此人眼力不错,驭下之术还差得远啊。”
“不错二弟,我从未见过如此蠢人,事到如今还将我二人认作渔夫,回去告诉老三,一定能让他笑出来。”
田翌忙道:“小辈无知,还望两位莫要见笑,田某正在独饮,正想与人把酒言欢一番,二位若是不嫌弃,还请来屋里。”
门外两人依旧彼此聊着:“大哥,这人的笑话,就让我来告诉老三。”
“好好好,二弟你说话好笑,就由你来说。现在人家主人都请我们进去了。”
“那我们进去?”
“我们进去。”
现在田翌离得近,他看出那门外两人都是一副渔民打扮,长得有几分相似。那个被称作大哥的人,身上除了粗布衣衫外别无一物,而他二弟腰里还别着一个酒葫芦。
两人说这话便走了进来,坐在左右两侧,拿起酒壶银杯便吃喝起来。从头到尾竟应田翌一句话,也没有看他一眼。
见到这两兄弟,那个龙三现在看来可爱多了。
咬了咬牙,田翌使了个眼色,让宝通去找那瘦子来。看着跌跌撞撞跑出去的宝通,田翌心中也不知这蠢货有没有懂自己的意思。他也没有多想,立刻返身堆起笑脸:“二位壮士真是豪爽,田某敬二位一杯。”
那俩兄弟也不客气,自顾自倒满银杯,向田翌一举,仰头便干。看到对方总算有些回应,田翌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他起身亲自为两人再斟满酒杯,赔笑道:“田某的家眷年岁尚轻,让两位见笑了。他手下的几个人也是无知小辈,两位壮士是见过世面的人,不会和那些小辈计较吧?”
田翌心中清楚,自己的跃鲤帮堂口,就算不是铜墙铁壁,也至少汇集了数十位帮众。这两人能在外头毫无动静的前提下站在这里,一定是那个宝通干的好事。
多半是他白天挨龙三打,被龙三扭回堂口时,便暗中叫手下将这俩渔民一同绑来,免得坏了他“通霸王”的名声。谁知他这一绑,将两个深不可测的高手给送到了帮中防卫最薄弱的地方。幸好此二人此刻必然有事相求,否则若是对头派来刺杀的,他田翌岂不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田翌正想着,那边老大开了口:“想必田帮主也知道,我们兄弟此刻来找你,是有事要办的。”
不等田翌点头,那二弟紧接着道:“今儿早上,有个面白清秀的少年来托你们帮派找人?”
田翌虽然早有准备,心中依然有些惶然,他小心回到:“正是,那位龙公子确有托本帮找一位王公子。”
那老大立刻问道:“现在找到没有?”
“没有。”
“你可记准了,真没有找到?”
“只是……只是找到了,王公子留下的记号,随后那位龙公子便告辞了。龙公子既然动身,想必他们已有约好地方,我们跃鲤帮就不便再过问下去了。”田翌试着将自己置身事外。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异口同声问道:“记号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