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大街上空无一人。已是卯时三刻，冬季的天亮得晚，但还得片刻便会天亮。此时是天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街角，一个青衣少女抱着双臂，她的脸掩藏在屋檐的阴影里，只能看到她的身形高挑，脊背挺直。看样子她保持这个动作已经很久了。片刻后，晨光乍现，她确定不会再有事情发生，转身准备离开。身后的一声叹息却让她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头来。她脸上罩着面巾，看不清她的容颜，只能看到一双眼睛，大而幽深。
一个全身黑色的男子站在她身后不到三尺处，清朗俊雅的五官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像夏日的朝露，剑眉薄唇，眉眼间却有着似乎沉淀许久的忧郁，眉修长，眼神迷离，脸上却似是在微笑的。极致的对比让人印象强烈。
“你来做什么？”青衣少女转回头，准备离开。
“他让我来，看看你。”黑衣男子沉默良久，回答。
少女眼角微弯，似在微笑，眼神却是冰凉：“看我如何？托他的福，不好，不坏。”她提步欲走。
男子倏忽间移动到她面前，注视着她：“你又何必……”
“这里不是你该常来的地方，人们可不会欢迎你呢。”少女换了个方向，跨出一步，说，“死神。”
被称为死神的男子目送着她离去，轻叹口气：“宁佀……”
*
天气寒冷，雨丝飘扬。平素热闹的大街此时也沉寂了许多，只有寥寥无几的行人在匆匆赶路。黑瓦的檐角，垂下一幕幕雨帘。似珍珠。似泪珠。
酒楼二楼靠街的窗口，一个白衣少女正伸出手去，轻轻接住那一滴滴的雨珠。她的面容苍白，眼神茫然。忽然就轻叹口气，收回手，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正是昨日在这里被出言调戏却又不发一言迅速离开的美丽少女。
一个身影遮住了些许光线，使得本来不甚明亮的光线更加暗淡。可少女似浑不知觉，只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酒。
“昨天的事，很抱歉。”一个男人的声音温和婉转地响起。
少女微微侧头，看了看站在桌边的高个男子，淡淡回答：“我不认识你。”
“昨天我弟弟出言不逊，请原谅。”
“我说了我不认识你。”少女饮尽杯中的酒，放下一块碎银，起身准备离开。
“王爷，她……”
男子制止身边的人说话，眼神复杂地看着白衣少女离去，消失在雨幕中。
少女在雨中奔跑，雨水打在她的身上、脸上，她浑如不觉。蓦地，她停下脚步，垂下眼睑，说：“我不是说了，这里的人们不会欢迎你的，你还是离开吧。伊赫。”
眉眼如清晨朝露般的男子微微一笑：“不会有人看得到我的。宁佀，人间不安全，我只是想要保护你。”
宁佀仰起头，雨水滴落到她乌黑的眼眸里：“我不需要人保护。伊赫，你回去吧。”
“你这样，彼岸花神和昙花神会伤心的。”伊赫看了她良久，才缓缓地说。
听到那两个名字，宁佀的身形一颤，低下头来，轻轻地说：“我的心已经伤得够深了。我只想在人间，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慢慢忘记那件事情，所以不想看到天界和冥界的任何人，来提醒我那段过去。”
伊赫轻叹一口气：“好吧，我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不过如果你需要我，喊我一声，我就会出现的。”
宁佀没有回答。
伊赫深深看她一眼，然后消失在空气中。
*
雨丝继续飘着，宁佀为免引起人注意，站在一个屋檐下躲雨。她看着朦胧的世界，心神早就不知飘到了何处。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一个轿子停了下来，帘子还未被掀起，声音已经飘了出来：“哟，姑娘，我们可是又见面了。”
这个稍嫌放荡的声音的主人似乎并没有看到宁佀微皱的眉，在小厮努力撑高的伞底下浪浪地笑着：“姑娘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一程。”
宁佀没看他，淡淡地说：“不必了。”
“不用客气嘛，反正爷的轿子够大……”
“我说不必！”宁佀怒目瞪他一眼，转身准备离开，忽又想起什么，抛下一句话，“别再让我看到你！”
一旁的小厮正要说什么，年轻的公子制止他，然后朝宁佀的背影喊：“我叫风珉，烦请姑娘一定记得啊！”看宁佀没了影，回头朝小厮笑眯眯地说：“听到没，她说‘再’，可见她是认得我的。回吧。”
小厮见怪不怪地看着自家主子乐滋滋的样子坐上了轿，耸了耸肩，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