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不好。”听她如此问，我嘴角一咧，平静地答道。
纵然这皮相再美又如何？我不过只是想要当回我自己。
听到我的回答，她的脸色则迅速黯淡下来：“想不到隔了这么多年，我这张脸现在连送都送不掉了。放着这么好的身躯在这里不要，而去抢那个奇怪的破身体，你这是何苦呢？”
“奇怪的破身体？”我伸手握住她覆在我额上的手，却发觉她的手有些凉，“无论怎么说，那具身体再破也是我自己的，我只想做回我自己罢了。”
是啊，做回我自己，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么简单一个愿望，竟然是那么难以完成。
我还没死，鬼界自然不是我该来的地方，而我却来到了这里。是不是冥冥之中，就是为了让我来这里看见这一个选择呢？
我不明白，但我只觉得做回自己一定是件幸福的事情。
“傻孩子，”她嗫嚅了一下，忽然又开口，“你这般拒绝，就不怕我一狠心就把你连同我这个躯体一同投进了轮回车吗？那时你喝了孟婆汤，怎也不会记得是我把这具躯体投给了你。”
的确，只要她将那具躯体连同我的灵魂一同投进轮回车，待我下辈子转世时定然能够长成她这个模样，定会倾国倾城。不过，我知道她不会这么做，因为我是生魂，一个不会走近轮回车的灵魂。
只是，我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当后来的我真正化成魂魄走到这里来的时候，她真的将这具躯体与我一同投进了那轮回车里，决定了我下辈子的容貌。
以及，我更没有想到的是，现在眼前的她根本不是别人，而就是我自己。
是了！她不过是那第一世的我留在鬼界的一个虚拟的幻象，静静的等待着这灵魂与躯体的重合。
其实，那第一世的我竟然真的长成这个模样。但是在转世的那一天，却忽然被仙界的人合力投进了一个新的躯体，那就是当年的凌雪，我的第二世。紧接着第三世的蝶姬则依旧是继承着那张新躯体的脸。而第四世，不过是让原来的那个躯体回归远处而已。
这是否就是冥冥中早已安排好了的呢？
是否是那前世的我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的波折，所以偷偷把自己的身躯藏匿起来用一个虚拟的幻象送给如今的我呢？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也是我后来才明白的事情。而如今的我，依旧是那飘零在寂寞空中的一缕幽魂，但愿有人能够找到我。
不知晓她是谁的我只能感觉她身上的那种来自于很久之前的亲昵感，却无法明白丝毫其他事情。
也不知和面前的她聊了多久，望向她的时候居然渐渐又模糊起来。恍惚间我似乎听见她在说，是该到我回去的时候了。
她说有人来接我了。
顺着她那凝视住远方的眸子望去，我只见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正从这无尽的黑暗中浮现出来，他静静的站在远处，嘴角正带着我那无比熟悉的笑容。
“蝶姬……”他轻轻开口唤我。
在那一瞬，我甚至以为这一切都是错觉。
那一身白衣若雪，那一抹笑堪比倾城，如梦如幻，如风如华，我只觉得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轻微地触动了一下，眼眸瞬间湿润了。
凌白，凌白，真的是你么？
虽然分开来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是我却觉得如同又过了一个三千年。自那次皇宫分别后，一路上遇强盗过鬼城，甚至在某一个瞬间我会觉得再也看不到他。而此时此刻，他就站在那光芒深处看着我轻轻微笑。
“蝶姬……”他轻声唤我。
我浑身一震，眸中顿时溢满了水雾。
他……知道我是蝶姬？
再也控制不住激动地心情，我猛地朝着他的怀抱扑过去，可却不知，沧海的那一头，早已没有了终点。
而他，也终究是我虚幻的梦。
我永远也没有想到，这次相见，竟然是与他最后的离别。有时候，我常常想，如果哪天在皇宫起舞的时候，我能够一直把他留在我身边。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切了？如果在那起舞那**所踏的路是无尽远，如果从那天开始时间就会停下来，我是不是就不会失去凌白了？
一切就仿佛命中注定的一般，我那痴痴的念想终究还是割不断这滚滚红尘，看不清这漫天的黑暗。
点点滴滴，依然流淌在我心间。我伸手抚过黑暗，想要覆上他的脸，却终究成为了我痴痴的幻想。
他是那么虚拟、那么梦幻，以至于我根本触摸不到他的存在。
“雪儿，哥哥带你回家。”他淡淡的笑着，伸出纤长的手指终于握上我的手，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在轻轻颤动着。
他就如同那虚无的气流，牵着我的手，说，带我回家。
雪儿……凌雪……
我终于明白他真正的爱一直都是我，那个前世的凌雪，而不是夙雪。
原来，一直以来的亲切感，就是因为前世的我是凌雪。
凌雪，殊不知这个名字，竟然连呼唤都变成一种奢侈。凌白，其实在你的心里，一直想要唤着的，是凌雪，而不是蝶姬吧？
看着那虚无如同气流般的他，我的心渐渐的疼痛起来。
凌白，凌白，你何苦为我到如此。
你明明知道我早已不是那嘴里眼里心里都是你的凌雪，你又何苦如此在乎我？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夙雪曾经挥舞给我看的镜像，我知道前世的凌雪唤他是唤着“小白哥哥”的。
小白哥哥？凌白，殊不知，若我这样唤你，你是否会觉得开心呢？
“小白哥哥……”轻轻启语，我的声音在此时此刻如同那棉绒般轻柔。
那样的声音拂动着我的心，我看见他的面颊上闪过一丝惊愕和狂喜。
果然……你是最在乎凌雪的……
凌雪……凌雪……
凌白，我究竟何德何能，值得你为我如此？
“雪儿，雪儿，真的是你吗？”他伸手想要抚过我的面颊，但最终却因为这一切都太过于梦幻而停止。
“小白哥哥，我们回家，”我伏在他飘渺若无物的身体上，嗅着他身上那淡淡的清香，嘴角努力地勾起一丝笑容，“雪儿和小白哥哥一起回家。”
回家么？
凌白，是不是我曾经在还是凌雪的时候，常常携着你的手说着那一句“回家”呢？
我不过是罪孽，一场虚无飘渺的梦。却殊不知，如今的你，也已然成了我的另一个梦。
凌白，对不起。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