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重生之谁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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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2章 因果

这句话除了萧南,谁都没有听懂。

然而萧南哪里这么容易被诓住,当时应道:“什么再世再生,小师父的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呢?”眨眼功夫,大师就成了小师父,元十七郎眼观鼻鼻观心,法印嗤地一下笑出声来,又赶紧打住:“师兄莫嗔、师兄莫嗔!”

法照:……

这个托庇沙门的酒肉和尚!

法照连诵了几篇经才把嗔怒之心压下去。

他与法印不同,是自幼入的沙门,连续两代住持都喜他天资聪颖,悟性通透,虽然年纪小,隐隐已见高僧风范。这样的出身,自然瞧不上法印这种混吃混喝的混子,甚至不明白法印这样的资质,如何让师父收入门墙。

他今日原是在打坐,冥冥中感知到气场波动,信步走来,却到这个酒肉和尚门外,脱口而出的断语,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很明白,到这会儿被怼了,方才潜心看了萧南片刻,说道:“公子背负因果——”

“天底下谁人不背负因果!”萧南一声喝断。

法照不料他辞锋厉害,心念一转,便知那再世之人,多半是他心上人。所谓因果,恐怕缘起于此。然而这话不无道理,便如他六根清净,这一念之动,岂知不是因果?他自幼修行,自不像俗世中人负气斗狠,默然片刻,竟恭恭敬敬行礼道:“小僧受教了。”再不看余人一眼,走了出去。

萧南:……

法印拊掌大笑:“也就殿下镇得住他,这小子,平日里心气高得能上天!”

萧南也微微一笑,却想道:自古修道修佛,只图口饭吃,招摇撞骗也就罢了,就怕苦心于此,却走了歪门邪道。他明明瞧不上法印,却特意走来,恐怕只为那一句“再世之人”——如何能让他找到三娘!

他这些日子戎马倥偬,不得闲暇,便偶尔想到,也迅速让这个名字滑过去。他原就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到今儿被这个和尚一口叫破,说无缘人已是无缘,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心上就如同插了一刀。

如果不是和尚紧跟着来了一句“再世之人”,兴许他会忍不住问“何谓有缘,何谓无缘?”他和三娘纠缠几年,就算起初是他有心设局,那后来总是缘分吧,如果不是南平王横死,三娘已经应允了他从头来过。

这么多年,生生死死,她应允的,也不过就只是一句从头来过。

她说从前,他走之后,她留在洛阳十年。

他不知道她怎么过的这十年,但是也许他看到了结果——如果这也算是因果的话。他花了那么多心思,那个人不过是露了一面,她就跟他走了。那固然是报仇心切,然而何尝不是她对他的信任,多过对他。

他极少去想这些,极少去想那个晚上的月光与背影,刀光与箭光,极少去想她离开他之后,会发生什么,风筝断了线,往哪里飞只能凭风。谁都不可能停留在那一刻,他马不停蹄地南下,她马不停蹄地北上,谁都没有回头,无非谁都回不了头。

他甚至不能抱怨她始乱终弃。她是从来没有骗过他,连欺骗都吝啬。他这时候往回想,她对她唯一的承诺不过是,只要你不死,我就原谅你。

你看,最多……也只是原谅而已。她原谅他们的从前,但是他们没有机会从头来过。他当时是当局者迷,如今想来,或是旁观者清。

他不知道因果。

他不想知道什么是因果,那些他没有种下的因,他不得不背负的果,就如同国仇家恨。

萧南微叹了口气,收敛起心神,眼眸却往法照就要消失的背影转了一轮。元十七郎会意,蹑手蹑脚就要退出去。

忽听法印道:“说起来当初住持收留我,条件就是救这讨人嫌的小子一命,殿下怎么看?”

萧南怔了怔,方才说道:“我猜小师父要找的人是……咸阳王妃,咸阳王妃的手段,大师可能有所不知。”

法印“哦”了一声,随口道:“咸阳王么,当初客居金陵,我见过的。”

这一对一答间,元十七郎已经彻底消失在门外。

法印絮絮又道:“殿下娶了苏娘子,江陵苏家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他们倒是想不认苏娘子,问题是当今圣上不这么想。何况此去金陵,千里之遥,以讹传讹,谁知道能传成什么样子。留在金陵的苏家人,就是圣人刀俎上的鱼肉,杀不杀都是心头大患,迟早把人逼到殿下这一边。”

萧南颔首:自古帝王猜忌心重,何况他皇叔这等靠政变上位的。杀了苏家人,不仅江陵丢得更彻底,恐怕京中群臣,少有不寒心的;不杀,就须得时时提防,时间短也就罢了,时间一长,恐怕还是君逼臣反。

这老头服侍他父亲与叔父前后近十年,虽然长居江陵,却像是在金陵长了双眼睛似的,洞若观火。

怪不得父亲看重他。

“……所以,殿下不肯,还是顾忌兰陵公主么?”法印见他点头归点头,就是不松口,索性就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不称“王妃”单称“兰陵公主”,是有意撇清这两者的关系。他吴国的皇后,如何是燕朝公主当得起。

萧南道:“我并没有不肯。”他没有想过不娶阿雪,但是也没有想过娶她。他经常会恍惚,以为她早就是他的妻子,无须格外申明,也无须盛大的仪式。大约在其他人眼中是必须的,必须——宣告天下。

“那么殿下为什么不择一良辰吉日……”

“总要问过阿雪才好。”萧南打断他。肯不肯认回苏家是阿雪的事,自然该由阿雪自己来决定。

“苏娘子有何不肯!”法印冷笑,苏家那丫头小小年纪就跟了建安王北上,在洛阳吃了多少苦头,建安王停妻另娶,图的什么,不就是南平王的势力吗?这样的际遇,还能不知道娘家的重要性?

换口气又道,“有句话不要怪老夫没有提醒殿下:如今殿下提亲,尚是势均力敌,要到殿下窘迫再求上门,恐怕苏家开出的条件,就不止一个苏娘子了。”

萧南:……

老头子眼光毒辣,人都道他一路高歌猛进风光无限,只有他一眼看穿他的隐忧。

苏仲雪来找萧南的时候,萧南已经准备歇下了。忙了整日。见苏仲雪进来,不由惊问:“可是营中有事?”

“营中无事,”苏仲雪语气平平,“我听说殿下去了云林寺。”

萧南“唔”了一声。十七郎不会泄露他的行踪和言语,其他人就未必了。何况法印和尚有不择手段的前科。于是解释道:“去见了一位故人,他建议你我完婚,以便与苏家结盟。”

苏仲雪没有说话。

长时间的沉默终于让萧南觉察到了不对劲,一抬头,苏仲雪站在那里,没有哭,眼圈已经红了。

“阿雪?”萧南惊得站了起来:阿雪可不是什么柔弱女子。

“殿下是不愿意么?”每个字都挣扎得异常艰难。

“阿雪!”萧南叫了一声,缓了口气道,“我是怕你为难。”

“为难——为难什么?”这句话却是不假思索,冲口而出。

萧南这回是真真诧异了,皱眉道:“阿雪你糊涂了么,为难什么,难不成你想回苏家?”如今军中情况如此,他知道,阿雪更了如指掌,如果他把法印的话一五一十说与她听,倒像是逼迫于她。

——她总不能置军情于不顾。

不如索性当没这么回事,总还有别的办法,苏家拉不过来,就打下去,那也好过强迫阿雪面对昔日仇人。

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苏仲雪竟然冷笑了:“果然为难的是我,不是殿下?”

“我?”萧南愕然。

苏仲雪心口起伏不定,当然是他,他不就是怕消息传到江北,被兰陵公主知道么,他怕的不就是这个吗?她走了,她跟别的男人走了,他却总还指着她有日能回头,她会回头么?笑话!会回头就不会走!

他们是自幼订下的婚约,她没有想过别的人,从前也没有想过他会有别的人。然而那个人终于出现了,她以为她走了就过去了,但是并没有、并没有、并没有!他明明知道他们成亲会带来什么,他还是不愿意。

他推了她出来做借口——然而借口只是借口。

苏仲雪竭尽全力地睁大眼睛,她觉得她快撑不住眼睛里的液体了,然而那流出来的不像是泪,反而像是血。

“阿雪、阿雪!”萧南面上终于变色。

以他的聪明,到这时候哪里还猜不到她话中所指。也许他一早就该想到。也许确实如此,不过那都不重要了,他抱住苏仲雪软下去的身躯,在她耳边说道:“如果你不顾虑苏家,我们这就完婚。”

话出口,不知怎的,竟有片刻心如刀绞。

他当然是不能负了她的,他想。

永安元年九月初,秋风乍起,建安王萧某与苏氏于江陵完婚。消息传到信都,半夏气得脸都白了:“驸马他怎么可以——”

“叫建安王!”嘉敏打断她。合上信笺,心里也不知道是怅惘还是松了口气,合当如此,她与他的结局合当如此,一别两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