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
佚名
我刚入睡,正做噩梦,突然听见一个很低的,颤抖的、熟悉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我异常激动地从床上坐起来,仔细倾听,望着黑暗处——我明显地觉得,妻子从黑暗处叫我,警告我预防危险和不幸,她想拯救我,帮助我。
“不,不,这是错觉、做梦,我们昨天吵了架,我想到她了……不过,她叫我时,声音是那么激动、温柔和奇特……”
妻子在隔壁房间睡觉,那里像冬夜般沉静——既没有沙沙声,也没有其他声音——,我由于预感到自己、妻子、甚至全世界都会发生意外的不幸而胆战心惊,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心脏急速跳动,光脚踏在冰凉的地板上走近隔壁房间开着的房门。
我终于听到了妻子均匀的呼吸,害怕把她惊醒,又小心地回到自己的床上,不过,这时已经不能入睡,而是回忆那温柔地低声呼唤我的声音。
整个上午,我的耳际一直缭绕着这种声音,弄得我疲惫不堪,于是决心问问妻子,是否睡得很好,夜里是否叫过我。她惊异地笑笑,困惑地望着我,沉思一会儿回答说:
“多奇怪……夜里我仿佛叫过你。你问这干什么?”
“你是醒后叫的?还是在梦中叫的?你真的叫过我吗?”
“真的。”
“我不明白。你是在梦里叫我的吗?”
“我忘了是在梦里还是睡醒后叫的。”
“为什么你叫我?你想些什么?”
“我感到害怕,觉得很孤独,于是,仔细听你的呼吸。因为除了你以外我没有任何其他亲人。”
“我也听……你的呼吸,亲爱的。”
我拥抱她,感到她的肩膀那么亲切、温暖,我的面颊感觉到她那生气勃勃的呼吸。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需要了……
经典赏析:
精致小巧 情思万缕
佚名
微型小说是生活中的一朵浪花,一片枫叶。虽不是奔涌的大海,却要求有大海的力度;虽没有萧瑟的寒意,却要求传达出秋天的气息。因此,它虽在方寸之间,却要求完美,要求含蓄,要求警醒。尤其是写爱情的作品,因为写的太多太多,更要求角度新奇,意境清新,否则便如嚼过的剩馍,索然无味。《呼吸》便是一篇既符合微型小说的特点又出奇出新的爱情小品。
一对夫妻发生了口角,盛怒之下分室而居。然而在潜意识里,他们却是那样关心对方,担忧失去对方。因为在茫茫的人海中,只有对方是自己情投意合,血肉相连的亲人。于是妻子的担忧化为孤独和恐怖的梦,在梦里不由得呼唤丈夫的名字;而丈夫的担忧亦化为辗转反侧的噩梦,在梦中听到了妻子温柔熟悉的声音,提醒他预防危险和不幸。口角并没有切断双方在心灵深处的强烈思念,也许反而强化了这种思念;墙壁也没有妨碍他们彼此感受对方心灵深处的呼吸,也许反而强化了感受的敏感。两人终于恩爱如初。
人的感情世界是极其复杂而又微妙的。有时如雨后无波的湖面,有时如月光似水的夜景,有时如咆哮奔涌的大海,有时如骄阳似火的夏空。尤其在夫妻间的感情世界里,不仅有脉脉的柔情,相互的关怀和谅解与宽容,还有狂风怒吼,淫雨霏霏,甚至海啸。而每次风暴过后,真正相爱的夫妻就多了一层了解,伴随着理解的加深,是爱情的浓烈与深沉。所有这些就构成了夫妻间特有的爱情内容。邦达列夫不愧是一位敏感的作家,一位有才华的作家。他在描写夫妻间的爱情世界时,既不点缀花前月下的俗套,也不渲染柔意蜜情的轻飘,更没有安排一个令人肠断、催人泣下的情节。而是截取生活中的一个横断面,去掉一切可有可无的废话,用精炼、含蓄的笔墨从呼吸这种生理现象入手,把镜头对准人们瞬间的内心世界,利用有意识与无意识的巧妙结合,表现了夫妻之间难割难舍、梦牵魂绕的万缕情丝。虽然只是一个横断面,却真切而又精美地表现出夫妻之间深沉的感情力度,使人如品香茗,回味不已。 人生有多少痛苦是误会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