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捕头选择的茶馆就在青檀轩外不远。那是一栋古雅的小阁楼,里面的客人大都是席地而坐,穿着朴素而简单的衣服,一个个都气度不凡。温暖的烛光中,白秦殇把目光投向藏身在一道屏风后弹琴的女子,莫名的觉得心安。
“这里怎样?”总捕头给面前的两个茶碗里倒上刚煮好的茶,拿起一碗小小地酌了一口。
“很好……很安逸。”白秦殇斟酌了一下用词:“这种感觉我很喜欢。”
“安逸?这可是个离我们六扇门很远的词啊。”总捕头笑,随手把另一碗茶推过去:“来,先喝茶。”
“是。不过大人,我觉得还是公事要紧。”
总捕头叹了口气:“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轻松轻松,却被你们逼得一点放松的时间都不能有……我怎么会有一群这样的属下,像个机器似的,没一点情趣。”
白秦殇微微一怔,立马反应回来:“大人说笑了。”
这样的总捕头是很难见到的,平时里给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办案时的那一副铁血无情的样子,说话干脆利落。杀起人来或是折磨起人来,眼皮子都曾不眨一下……整个六扇门的人包括白秦殇都在私底里叫他阎王。
可是这是什么情况?阎王请客喝茶!还觉得太累了要放松一下!还说都是被自己这群属下给逼得没时间休息!白秦殇只觉得一阵混乱。
“记住了,任务,并不是全部。”总捕头说。
“属下受教了。”
总捕头点点头,忽然问:“白秦殇,你还记得加入六扇门是为什么?”
白秦殇一怔,脸上随即浮现出痛恨的情绪来:“报仇!”
总捕头露出回忆的神色来:“我记得我当时就骂了你一顿,因为六扇门不是用来公报私仇的,它也不会给你提供报仇的机会。不过,既然你到现在还忘不了,我就交给你个任务……你的机会到了!”
“我查过你师门被灭的原因,和当朝宰相李大人似乎有点关系。”总捕头忽然一顿,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李大人那么好的一个官,怎么会去做灭人满门的事情呢?”
“确实是……很难相信。”白秦殇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李大人是人尽皆知的好官,我们大宁王朝在这几年里蒸蒸日上,和李大人脱不了关系。”
总捕头冷笑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圣人,就越值得怀疑。”
“大人怀疑李大人什么?”
“我怀疑。”他靠近了白秦殇,压低了声音:“他就是敌国奸细。”
“不可能!”白秦殇一惊,一不小心忘了压低声音说话,顿时整个茶馆里的人都朝他看了过来,个个面色不善。
总捕头立马起身对着茶馆里的人赔着笑脸:“真是抱歉了各位,我家侄子不懂事。你看看,他都二十三四了,还没个女人喜欢,香火可不能在他这里断了嘛。所以刚刚就和他说起了他的婚事,要给他和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搭线,可谁想他不愿意。一激动,就这样了。”
众人顿时露出了理解的神色,只见一个茶客叹了口气对着白秦殇说:“小伙子,别听你叔瞎闹,我也是这样被诓了结了婚。本以为娶了个漂亮女人,以后的日子应该是那种幸福美满的,可谁想如今可真真是苦不堪言啊。”
顿时满座都是一片叹气声,竟都是群被包办婚姻害苦了的人,看得白秦殇直咂舌。
总捕头装模做样的也叹了口气,拿起茶碗走到那名茶客面前,说自己也是苦命人,但是为了让老白家的香火继续传承下去,也只能这样了。那名茶客顿时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兄弟,大家都不容易,在帝都这种地方能生活下去就算不错了,哪有什么时间去谈情说爱,到头来还不是只能听媒婆的。你以为你娶了个美娇妻,其实娶回家的是头母老虎,天天要跪铁算盘!
总捕头一脸惊讶地说兄弟那你比我惨,我内人虽然也是老虎,但从来不会用铁算盘来招呼。
那茶客一脸悲戚地说兄弟你真幸福,为兄敬你一杯,先干为敬!
白秦殇在一旁看呆了,心说大叔你搞错了,我家总捕头大人其实是老光棍一条,根本就没结婚呢!还有你能不能不要端着一碗热茶却说着这种痛饮二锅头似的豪言壮语好么?
总捕头和茶客碰杯,真的像痛饮美酒一般的把一碗茶一饮而尽,然后又聊了很久,那个相见恨晚的劲儿,差点就要和那人拜把子了。直到白秦殇看不下去了喊了他一声,他才恍然大悟似的走回来招呼白秦殇。
“大人你……怎么做到的。”白秦殇一脸汗颜。
总捕头倒是无所谓:“男人聊婚姻政治,女人说八卦才子,和目标打好交道就是这么简单。”
白秦殇默默地捂脸。
“其实,不仅是我对宰相大人有了怀疑,皇上也是。”总捕头忽严肃起来:“所以我才去重点查了一下李大人的底细,结果是越查越心惊啊。六扇门的情报处告诉我,李宰相其实不是我们大宁王朝境内的人,没人清楚他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偏偏在我们大宁王朝的科举考试里一举考中了状元,此事牵扯太大,不提也罢。”
总捕头一顿:“我知道你刚刚进京的时候受过宰相大人的恩惠,还从他那里得了五两黄金,这对于刚刚进京的你来说那简直是雪中送炭。但是你不要忘了你现在是一个捕快,切忌意气用事。”
白秦殇沉默了一下:“属下受教了。”
茶馆中那幕后的女子弹起了一首《长门怨》,丝丝缕缕的哀婉琴声好似秋风落叶一般。
总捕头轻叹一声,起座长歌:“天回北斗挂西楼,金屋无人萤火流。月光欲到长门殿,别作深宫一段愁。”
白秦殇心头莫名地一阵悸动,他低下头去,摸了摸胸口,感觉到那颗心脏依旧在有力地跳动着。
深夜,月上中天。
已经是子时了,哪怕是繁华如帝都,在这一刻也是彻底的陷入了沉默。月光倾泻在大街小巷上,明晃晃的仿佛倾泻而出的水银。树影摇曳,静谧的夜色中便添了一抹神秘的影子。
六扇门的总捕头此时正走在一条小路上,轻轻地哼着小曲儿,看上去好像心情还不错。
在这条路的转角处有一颗巨大的柳树,柳条在夜风里轻轻摇摆。
总捕头记得这棵柳树是他十岁那年栽下的,那时候他才刚刚学会拔刀,就在这棵自己栽下的柳树面前许愿要加入六扇门这个组织,如今自己已是成为了六扇门的总捕头了,这棵柳树也从印象里的三寸粗细长成了近三尺粗,不得不让人感叹时光的效力。
他走过去,轻轻地抚摸柳树粗糙的树皮,忽然转身拔刀横斩。
刀光划过黑暗,就听得叮当一声脆响,一枚飞刀在他身前变成两截铁片。
总捕头轻轻转动刀柄怒喝:“小贼出来!”
“总捕头大人脾气真是好生败坏呢。”
一阵风吹过,路的另一头不知何时已站了个一身黑袍的人。
“秋夜风高起,寒云未尽时。”那个穿着黑袍的人说,声音沙沙的,格外的难听。“总捕头,初次见面,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
这种好像只是平常人初次见面的客套话,却让六扇门的总捕头紧紧皱起了眉头:“是你。”
“噢?原来总捕头大人认识小人。”黑袍人淡淡的说。
“你埋伏在这有段时间了吧。”
“不长不长,也就一个时辰而已。”
总捕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突然怒吼着挥出了手中的刀,宝刀划破空气的光如一道银色的虹。他距离黑袍人至少有六丈,但在他挥刀的瞬间刀锋就到了黑袍人的眼前。
“厉害!”黑袍人淡淡的称赞了一句,紧接着就被已到眼前的一刀劈成两半。
总捕头心中一寒,从刀上传来的感觉并不像是砍中了人体,而像是砍中了一个木头架子。他立马回头准备防守,却感觉胸口一痛,一把刀从他的胸前刺了出来。
“总捕头大人,听说你被人叫做阎王,这次,你可是真要去见阎王了。”
那个黑袍人沙哑的声音如蛆附骨地在总捕头的耳畔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