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下堂妻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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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柳暗花明

“大人,冤枉啊!”铺天盖地的喊冤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曲游皱了皱眉头,掀开轿帘向外看了一眼。

竟是跪了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手中举着的白绫上,血色的“冤”字红的刺眼。

与此同时,范知府也掀开了轿帘。他看着这情形,悄悄打量了神色不虞的曲游一眼,赶忙大声呵斥道:“尔等休要拦路!本官公务在身,若误了时辰,只怕……”

“范大人。”曲游淡淡的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不紧不慢的望着那黑压压一片的平民,提声问道:“尔等有何冤情?速速禀来。”

百姓中一个似是德高望重的长者站起身,向前跨出几步,再度跪倒在地,双手呈着诉状书喊道:“恳请大人为沈家平反!沈家向来仁义,断不会做出勾结盗墓者的事情啊!”

曲游令仆从接过那诉状书,迅速浏览了一遍,眉毛一竖,铁面无私的说道:“刑部批文已下,沈家一案已定,今日便要问斩。尔等既无凭无据,又无圣上赦谕,如此喊冤,恕本官爱莫能助。”

他当然知道,沈家一案还有疑点,可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理由横加干涉。毕竟,这其中水太深,朝中官员谁不是明哲保身。他与沈家无亲无故,就是有恩于自己的凌靖熙也没有明确开口请自己搭救沈家,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钦差大人来此查案,定有尚方宝剑在身。天下间谁人不晓,见宝剑者如见圣上,恳请大人彻查此案!”那老者匍匐在地,仍然锲而不舍的请求道。

“恳请大人彻查此案!”剩下的百姓,发出震耳欲聋的附和声。

曲游阴翳的眸子一眯,看了范知府一眼,淡淡说了一句:“范大人,你是这里的父母官,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范知府当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会意的一笑,冲着一众跟随的衙役说道:“立刻鸣锣开道!有不让者,以妨碍公务罪,杀之!”

他放下了轿帘,把一切挡在了外面。

只听几声惨叫后,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敢怒不敢言的盯视中,两顶官轿,在众人让出的一条路中,淡漠的离去。

曲游本就是个酷吏,是法家学派一个偏执的追求者。他一直相信,成功的路,必是由鲜血铺就的。所以,这样的情景,他不会手软,更不能令他法外开恩。

开玩笑,尚方宝剑岂是能随便启用的?这些刁民还真是,不知所谓。

范知府有把柄在月如手里,为了让她得偿所愿,为了让自己的仕途一步登天,这沈氏一门,必须死。

曲游和范知府赶到刑场时,午时已过了三刻。

几十个膀大腰圆的刽子手已是抱着冰冷的大刀,恭候多时了。

范知府向曲游一欠身,指着上位说道:“曲大人请。”

曲游款步入座,将签令牌往地上一扔,提声命道:“时辰已到,行刑!”

听着刽子手缓缓走近的脚步声,沈家众人的心全部揪了起来。

完了吗?这就完了吗?

手起刀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嗖的一声,耳畔拂过刀刃冰冷的温度,还有那凌厉的劲风。

脖颈上骤然一轻。

四下均是一静。

紧闭着双眼的沈家众人睁开眼睛,不由困惑的面面相觑。这,究竟怎么回事?

面面相觑的,又岂止是他们。

百姓们,都在短暂的沉默后,如炸开了锅一般,议论纷纷。

曲游和范知府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眉间紧锁。

“怎么回事?”范知府看着那些刽子手,大声质问道。

怎么会,只砍下了他们高耸的发髻?为什么,没有砍下他们的头颅?

“回大人,阳光刺眼,我等看不真切。”一个刽子手高声回道。

那声音,竟是盖住了汹涌如潮水般的议论声。

不远处,一辆精致的香车停在刑场外围,坐在里面的女人瞪大一双如星辰般灿烂的双眸,狠厉的盯着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沈家众人已经是囊中之物,明明报仇雪恨已经是万无一失,她的心里,就是没来由的不安。

月如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这不安是源于何处。

总之,就是感到不会像自己想象的那样顺利。

凌靖熙看着这突然的变故,剑眉微微一挑。不知怎的,他就是相信,这百年不遇的刑场意外,定和那个小女人脱不了关系。

刽子手竟然会因为阳光晃眼而失了手?而且是几十个经验丰富的人一起出现这种失误?范知府显然是不信这种理由。

“曲大人,这可如何是好?”范知府犹豫着问道。本朝有过先例,执行斩刑时,若一刀不死,便是上天有意留他一命,理应放囚犯归去,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曲游也是为官多年从没遇过这种事,阴翳的双眸隐隐窜着怒火。不过,他从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更不是个依照惯例的人,所以,他略一挥手,扬声说道:“继续行刑。”

这时,围观的百姓开始打抱不平了。

“我朝有先例,受斩刑之人若一刀不死,便应放其离去啊!”几个男人大声的抗议道。

“是啊是啊,上天既饶其不死,我等凡人,又怎可强行取其性命?”

“天意不可违啊!大人三思!”

“曹操便曾削发代首,我看此番不妨效法古人吧!”

……

附和声又是排山倒海一般传来。

看着群情激愤的众人,不只是刽子手,连范知府和曲游都迟疑了。这般一意孤行惹起了众怒,只怕最后不好收场。

与此同时,驿馆的大门打开,一辆华贵非凡的马车从里面缓缓的驶出。

四皇子此来,本就是希望借皇陵之事铲除异己,现在那些官员和沈家已经自食其果,他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马车走出不到十步,竟是再不能动了。

路上跪满了百姓。他们衣衫破烂,身上脏兮兮的,因为吃不饱饭,仍有些面黄肌瘦的。准确的说,跪在地上的,正是前些日子逃亡到温远县的,密密麻麻的流民!

“四殿下,沈家冤枉啊!”那些流民跪伏在地上,以额头触着地面,悲戚的喊道。

“沈家良善之辈,实不应含冤而死啊!”有的流民甚至泪流满面,悲恸的哭求道。

几个衣着稍稍整齐的人向前迈出了几步,跪在大路中央,挡在四皇子的马车前,举着一个卷轴说道:“四殿下,这是草民等五千乡亲签字画押的诉讼状,望四殿下过目。”

略一沉吟,车帘中伸出一只白皙而又骨节分明的手,一看便是养尊处优又多年练武所致。他不带任何情绪,温润沉缓的声音低低的传来:“呈上来。”

侍从急忙从那流民代表的手中取回卷轴,恭敬而又小意的递给了四皇子。

这诉讼状的执笔者写得一手大气的行书,措辞犀利却不尖锐,条理清晰,倒是个有些才气的。

不过这些,尚不能引起四皇子的注意。

真正吸引了他的全部视线的,是最后密密麻麻手印儿的背后,竟全是一个名字。

傅平!

他一瞬间,记起了那个有着慧黠的灵动,沉着的老练,明澈的晶莹剔透的女人。

最后,还附有一行小字:此间赤诚,殿下见指印方知。然,殿下若恼,仅记在平一人身上可也!

四皇子盯着那一行字,唇角不由自主的向上扬了扬。

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呢。

其实,沈家本就与朝廷的纷争无甚关系,只不过,不小心成了利益争斗的牺牲品而已。此刻局势基本稳定,放他们一马,也并不是不可以。

“来人。”四皇子放下卷轴,吩咐近前的侍从道。

刑场上的局面,依旧是僵持得紧。

曲游和范知府犹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重新取了一支签令牌,曲游重重往地上一扔,命道:“继续行刑!”

这一次,显然没有第一次扔签令牌时那样底气十足了。

刽子手酝酿好情绪,重新举起明晃晃的大刀时——

“刀下留人——”众人期待了很久的声音终于适时的响起。

如果有人可以凝神细听,一定可以发现人群中有几个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不过,没有人注意这些不重要的细节。

“四皇子有命,沈家一案,虽情节恶劣,然,并未造成任何恶果,其罪不至死。念沈家平素行善积德,在赈灾济难中贡献颇多,便将功折罪。将其家财充公,免其死罪。”来传话的人拖着长腔,将这一番话一字不落的叫嚷了出来。

曲游和范知府虽然心有不甘,却因为是四皇子的手谕,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沈家人绝处逢生了。

一种狂喜从心底迅速的蔓延开来,沈家众人不自觉的露出失而复得的微笑。

这是一种久违的,发自心底的,毫不遮掩的激喜。

有几个年纪小的,没经过事的,竟是在这样大起大落下,晕了过去。

曲游和范知府悻悻的坐上了官轿,回了府衙。

周围围观的百姓渐渐的散了去。

没过一会儿,十几辆排成长队的马车缓缓驶进了刑场,停在了沈家众人面前。

“诸位,上车吧。”打头的马车中走出一个人,让沈家众人一愣。

竟是伊品。

既然是自己人,沈家众人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利落的上了马车,远离了这是非地。

看着扬长而去的沈家众人,月如的手指尖死死地扣紧车辕,美艳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狰狞之色来。

凌靖熙则是凤眸一眯,迅速跑下了茶楼,跳上马车,跟上了沈家众人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