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杨柳垂烟,河上雾气氤氤,朦胧的、透着夏日清爽的河边,端木影怔然望着清清的水流发呆。
莫允善站在她身侧,目光一刻也没有移开过。
也许是感觉到他目光里的期盼,端木影偏脸看他,淡淡的问,“你还好吗?”
“我……先别说我了,你呢?在宫里过得好吗?”允善的脸上现出个笑容,眉宇间的忧愁慢慢散去。
“我很好,现在在令妃娘娘宫里当差。”
“那就好,只要你开心,我也觉得开心。”
端木影的心猛然一揪,仿佛已经愈合的伤疤忽然又被揭开,迅速移开目光,她努力不让眼泪滑下来,“你呢?和新娘子相处的好吗?”
“何谓好,何谓不好?”莫允善的脸转向河水,透着自嘲的意味,“无论好与不好,日子都还是这样过下去,路还是这样走下去。”
“也许你换个思路去过,生活还是多姿多彩的。”
允善微愣,想说什么却又忍住。
河面上,忽然驶来一艘小船,船上传出一阵悠扬的琴声,似乎夹杂着欢声笑语,便见幔帐飘飘,有女子的歌声飘荡,应是哪家的公子与歌妓舞妓在船上同乐。
端木影怔住,允善也怔住,他们的脑海里,不约而同想起在洞庭湖畔的一幕一幕,恍如隔世一般。
那些过去的,发生的,都一去不复返,便是相同的景物,相同的人,心却已经完全变了,再也不能回到从前的时光,再也不能回到当年的感情中!
“我该走了,他们一定等急了,”转身,端木影有些迫切的想离开,偏偏被允善从身后一把抱住,抱的那么紧,几乎令人窒息,“熏儿,你回到我身边好吗?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没有跟她圆房,我的心是停留在你这里的,谁也不可能取代你的位置!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休了她,娶你过门!”
原本想推开他的端木影闻言如雕塑一般,她回过头,痴痴的看着他。
四目相投,允善的眼眶已是一片潮湿,“你知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生不如死,每天躲在书房里,我画你的样子,画那艘画舫,画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仿佛只有这样我才有活下去的勇气,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能支持多久!”
端木影无言,喉间哽咽。
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她一直强撑的坚强在此刻轰然崩塌。
突然,身后传来永琰冷冷的声音,“莫允善,你放开她!”
全身一震,端木影本能的推开了允善,怔然而立。
她仿佛做错了事般,心房砰砰狂跳。
允善看了她一眼,目光移向永琰,颇有些不解的问,“十五阿哥,我和她之间的事与你有关吗?这好像是我们的私事!”
“她的一切都与我有关!”冲上前,永琰将她拉到身后,眉间凝聚着无边的怒气,“莫允善,你已经是有妇之夫,不要再纠缠她,况且你根本给不了她幸福,你能给她的只有伤心和痛苦,你难道不明白吗?”
目光微沉,允善陷入了片刻的迷茫,征询的眼眸看向端木影,“熏儿,和我在一起,你真的没有开心过吗?”
“不是,我……”端木影急忙摇头,却看见永琰发狂的目光投过来,连忙吞下了剩下的话。
永琰压抑着怒气,低低地说,“别忘了,是谁绑架小楼,是谁要将你们活埋!他和富察氏六小姐的婚姻是皇上下的旨,谁也不可能破坏!”
端木影的心沉下去,永琰的话揭开了她心底尘封的伤痛,此刻又无情的揭露出来,感情终归要屈服于现实,即使他们曾经相爱又如何?往事不堪回首,如今一切都成惘然!
“熏儿,我只希望你幸福,如果你真的不开心,你说一声,我从此……不再与你相见!”允善急切的目光投过来,眉宇间掩不住的是渴盼,是期待。
思虑半晌,端木影长吸了口气,主动挽住永琰的手臂,露出个淡淡的笑容,“对不起,允善,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因为我已经爱上了永琰,我们是真心的。我祝福你,希望你也祝福我们!”
看着允善的目光迅速沉下去,悲痛在他脸上迅速爬满,端木影的笑容未减,心房却在流血,在无声的呐喊,“允善,对不起,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忘记我你才能重新开始,才能过幸福的生活。你有妻子,有母亲,时光会冲淡过去,会让我们的感情慢慢消失,一定会的!”
仿佛突然间苍老了十岁,允善痛不欲生的看着他们互挽的手臂,眸子里透着血一般的红色。良久,他一言不发,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往前走,每走一步都似有尖刀在剜他的心,那般痛楚,那般铭记于心!
目送他远去,端木影颓然的松开手臂,蹲下身子抱住了头。
眼泪无声无息的滚落,她的心何尝不是一样的痛?
望着她,永琰怒不可遏,回头看了一眼允善的背影,暗暗咬牙,一语不发。
没有人先说话,端木影将头埋进了臂弯,她以为心碎只会有一次,却没想到还会有第二次!
深深凝望她的永琰则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女人还对莫允善有感情,难道他做了那么多,一点都不能感动她吗?
端木影,你真是个冷血的女人!他在心里骂,却无法对她动怒,望着她微微颤抖的双肩,他猜想这个女人一定在哭,却是在为允善哭!
缓缓地,将她扶起来,永琰吸了口气,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今后,我不会让你再这么伤心难过,一定不会!”
端木影的身子震了震,忽然想起他们之间的问题,猛然推开他的手,有些发疯的喊,“十五阿哥,请你离我远点好吗?我说了很多次,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你让我安静好吗?”
“我不肯放过你?”永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我对你所做的一切,换来的难道就是这句话吗?你觉得我是在纠缠你吗?”
“是是是,我不需要你陪我赏月,我不需要你威胁李常全不要再折磨我,我更不需要你帮我经营潇湘茶居和送花给我,你做的再多,对我而言也是徒劳,你明白吗?”
永琰怔住,眸子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往下沉,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这是一种钻心的痛楚,让他忽然觉得,原来做人是这么的无奈!缓缓转身,他闭上眼睛,背对着她,丢下一句话,“既然我让你这么讨厌,好,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找你!”
拔腿便跑,他像只受伤的野狼在荒野中狂奔,仿佛在躲避猎人的袭击,又仿佛在向苍穹抗议,他不会屈服,绝不会屈服于命运!他是皇上的儿子,他想要的东西,一定不会得不到!
望着永琰奔跑的身影,端木影跌坐在草地上,唇边扬起一抹冷笑,她究竟在做什么?一个小时之内,便伤了两个男人的心,包括她自己的心!
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疯掉!一定会!
一个人坐在河边,望着河面上的雾气发呆,她不知道坐了多久,只觉得太阳渐渐落山,天边布满了晚霞。
身后,传来木绝期的声音,“端木姑娘,天色不早,再不回宫,宫门会关闭。”
回头,她慢慢站起来,望着对方清澈的眼眸,诧异的问,“你为什么还在这儿?”
“十五阿哥怕你有危险,所以让我一直陪着你,等你心情好了,带你回宫。”木绝期的声音永远是这般淡漠,仿佛世外高人不沾半点尘埃。
端木影闭上眼,感受着体内剧烈碰撞的激动,即使在气头上,永琰也没有忘记她的安全,她是不是太残忍了?
“那我们回宫吧,”她叹了一声,慢慢踏上回程的路。
骏马就在路边,木绝期扶她坐上去,然后翻身上马背,马缰一拉,烈马狂奔而去。
“其实,端木姑娘,有一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说,”紫禁城遥遥在望,木绝期忽然开口。
“木统领,你但说无妨。”
“我从来没见过十五阿哥对哪个女子动过心,你真的是第一个,为什么不给他机会?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端木影无语,不知如何回答他才好。
木绝期见她不愿意多说,没再追问,待骏马奔到皇宫门前,一跃而下,然后扶她下马。
望着眼前高高的宫墙城门,端木影低叹一声,“我曾经做过很多错事,所以,配不上永琰!”说完,她慢慢踏进皇宫,踏进那条似乎永远没有止境的路。
木绝期看着她,眼里划过一抹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