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除了中秋晚上去王怀礼家吃了顿饭、每日早晨去田里拔草喂羊马之外,云啸都足不出户,废寝忘食,潜心背诵《百花剑谱》,他记忆力很强,到第四日上午,已能将一本不薄不厚的剑谱背得滚瓜烂熟。
洛清雨原以为他至少需要十日,才能把整本书勉强背下,见他竟如此迅速,心下十分惊讶,可她不露声色,只淡淡赞了云啸一句:“嗯,背得蛮快。”
当日下午,洛清雨先给他讲解武学基本知识,而后由浅入深向他解释剑谱中深奥之处,有问必答,云啸天资聪颖,举一反三,所询问题中,有不少都是洛清雨未曾想到过,甚至凌飞烟都没有讲解过的,这令洛清雨本人亦深受启发,更对云啸刮目相看,暗想,此人足智多谋,又是武学奇才,将来必能成为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开始还是洛清雨讲解,到了后面高重境界,竟是二人共同探讨。
第五日白天,两人在室内研习剑谱,到晚上夜深人静月出时,洛清雨便在院中教云啸第一重基础剑式,百花神剑由低到高共六重:
第一重,九九八十一招基础剑式,虽然有简有繁,招招却都是奇思妙想;
第二重,千变万化落英嫔纷剑式,由第一重演化而来,招式繁复至极,变化无穷无尽,若想驱动这么多变化,令一招一式都能发挥其应有的威力,必须得有深厚的内力做支撑,不然变化再多,遇到高手都是花架子,不堪一击,因此,相对而言,由第一重升到第二重容易,可是要想把第二重练好升第三重,可就难了;
第三重,剑、气合一,百花神剑没有单独的内功心法,其内功修习由外而内,在练习剑招时,只要遵守严格的呼吸吐纳导引法门,就可在不知不觉中修炼内功,到达第三重时,内力会在招式中显现出来,无形有质,隔空伤人,判断是否升至第三重又一个十分简单的方法,那就是出招是否有“嗤嗤”的破空声,百花神剑从这一重起,开始偏重于内力;
第四重,以气御剑,修习到第三重本已很难,到这一重更是难如登天,剑之无招,气之不竭,以气御剑,无坚不摧;
第五重,人剑合一,剑即是我,我即是剑,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神游物外,此为剑仙。
在示范招数之前,洛清雨道:“各派剑术到高重境界时,都大同小异,无非是以气御剑,人剑合一,然而放眼整个武林,能做到以气御剑的可谓凤毛麟角,做到人剑合一的,更是少之又少,就连我师父,也只练至第三重境界,而我本人,离第三重尚远。”
“本门剑术入门不易,提升更难,不然如何高出侪悲纵横江湖,让王芮江这些人来争夺?可你若能深刻领会第二重,在江湖上就能少遇敌手。”
一席话听得云啸心花怒放,只听洛清雨继续道:“第一重是基础,掌握之后,便可按照剑谱一重一重向上修习,招式本已在剑谱中说得明白,不过为了让你快速掌握,还需我亲自示范传授。你看好了!”
不等云啸答应,她已轻飘飘落入院子中央,这一招如仙子下凡,瞧得云啸心旷神怡,禁不住一声轻呼,呼声未落,洛清雨身形展动,一套妙绝无俦的剑法施演开来,只见她时而如桃花沐风,灼然曼舞;时而如百花绽放,灿然轻摇;时而如寒梅傲雪,挺拔娇俏;时而如荷花凌波,超然独立……百花的诸多美丽,纷至而来,引人入胜,难描难画,其意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洛清雨招式虽然繁盛多姿,却并未让云啸眼花缭乱,剑谱上描述一招一式,在云啸心中如涓涓细流般经过,一一印证,一一领悟,恰如一个又一个扣人心弦的谜被逐一解开,云啸沉浸其中,心驰神摇,禁不住与跟随洛清雨舞动起来。
不过,他毕竟没有武术底子,不能如洛清雨那边跳跃、腾挪、翻转,身子灵活性亦远远不够,尽管如此,洛清雨见了还是倍感诧异,当年她自己练到他这么程度,可是花了三天时间,何况自己还是师父眼中天赋极佳的弟子?
九九八十一式示范完毕,洛清雨娇喘微微,她重伤初愈,气力有些不济。而云啸还沉浸在招式之中,虚握着一把空气剑在那里耍来耍去,结合剑谱回味洛清雨招数。
月光下,一个男孩学自己扭扭捏捏耍剑,洛清雨忽又觉得好笑。
看了一会,她忍不住道:“你学得挺快,你不但是练武奇才,还是位武痴,这很好,省得我教的时候费力。”
云啸收手垂臂道:“学得不好,在姐姐面前献丑了。”
洛清雨轻哼一声道:“你还挺谦虚,去,削个桃枝儿,给你当剑用。”
云啸急着练武,接过她递过来的宝剑,迫不及待、去枝去叶、三下两下削好,洛清雨眼睛一扫道:“不成,重削!”
云啸心想,哪儿不成?又光又溜不挺好么?他也不问,很快又削了一根,这一次洛清雨看都不看,还让他重削。
云啸纳闷道:“姐姐,我哪里削得不好,请你指点。”
洛清雨道:“你削得太快了。”
云啸挠了挠头道:“我明白了,你是嫌我太着急。”
“你是聪明人,聪明人做事容易自恃聪明心浮气躁,方才我让你削第二根,你问都不问为什么,这说明你自恃聪明,你瞧瞧,你这第二根有第一根削得好么?这便是心浮气躁,自恃聪明是做人的大忌,心浮气躁是习武的大忌,你明白我的意思么?”洛清雨严肃道。
云啸听了,心服口服,低下头去道:“姐姐,我知道错了。”
洛清雨道:“嗯,去吧,再削一根来,咱们做任何事都要跟习武一样,不疾不徐,张弛有度。”
这一次,云啸从从容容削了一根桃枝,握在手中,果然比前两根要舒服许多。
洛清雨道:“早知如此,就被不该让你扔掉王芮江、邓乾的兵刃,不过这也说明你和那两把剑没有缘分,须知兵刃也是有灵性的,人与兵刃之间也讲究缘分,尤其那些不世出的神兵利刃,罢了,不说这些,这根桃枝就是你的兵刃,你要信任它爱护它,视它为自己臂膀,这样,你用起来方能得心应手。”
接着,洛清雨在前,带领云啸正式学习招数,三遍之后,云啸已记住了个七七八八,洛清雨便让他独自练习,自己在一旁纠正指点,待他基本掌握所有招式之后,便有的放矢,教他练习柔韧、翻转、腾挪、轻身等武学基础,这些都是扎扎实实的基本功,光靠天分可不成,必须刻苦勤练。
洛清雨下手可狠了,譬如练劈叉时,她让云啸尽量叉开腿,而后出其不意,伸脚猛地一勾云啸右腿,同时在他肩上一按,云啸叉是劈成了,可痛得呲牙咧嘴;云啸刚练成倒立时,她会一脚把他背朝下踹翻在地,说这是在教他后手翻。总之,这小半夜下来,她把云啸折腾得头昏脑胀,浑身酸痛,身上被跌青了几块,脑袋上也碰了几个大包。
可是至始至终,云啸都未喊一声痛,一声辛苦,就连洛清雨都暗暗佩服他的坚强和毅力。
随后数日,一得空,云啸就自己练习武学基础和剑法,他年纪尚小,柔韧很快就能练开,翻转也能迅速学会,腾挪、轻身虽然欠缺,可一套剑法已练得像模像样。
洛清雨不但习惯了他招式间的扭扭捏捏,而且在指点时,还要让他更扭捏,争取扭捏到像自己那般自然而然。
一晃十多天过去,进入了九月,洛清雨见云啸进步神速,心底很是欣慰。
这一日,云啸一觉醒来,不见了院中的马儿,他还以为是贼偷了,想告诉洛姐姐,可是喊了数声,不听有人答应,掀开门帘一看,已人去屋空,床上放着一块布条,上用木炭写着:“我去查访本门仇人,但愿今后还能相见,好好练剑,别荒废了!”
云啸大急,抓着布条就跑了出去,一口气奔至颖水畔两人相遇之处,爬上高岗望着北方苍茫田野和阳光下发光的颖水河,怔怔落下两行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