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啸牵着三匹马儿,中间那匹马上坐着洛清雨,慢慢走回村子。
这村子名叫大王庄,村中有五六十户人家,都姓王,只有云啸这一户例外。
云啸的家就在村子东头那片树林中,与其他各户隔得老远,那位王爷爷家离他家最近,可也在三十丈外。
这院落坐北朝南,用篱笆围就,十分宽敞,到底三间草房,西侧搭着个草棚,草棚南有一簇竹林,羊儿们正在竹林里睡觉,东侧还种着几株桃树、杏树,院子没有门楼,一对柴扉敞着。
洛清雨见他的家虽然简陋,却幽静雅致,赞道:“你的家不错嘛?”
云啸道:“房子是王爷爷招呼邻里们帮我盖的,其它的都是我自己弄的。”
洛清雨点着头,随他进了院子,云啸把马拴在桃树上,扶洛清雨下来,搀她进屋,此时月光皎洁,返照得屋内亮堂堂的,云啸先让洛清雨在一条长凳上坐下,而后找出火折,点燃了油灯。
洛清雨见屋内只一张破榻、一张小桌、一条长凳,桌上一把锡壶、一口粗瓷碗,墙上挂着幅白衣观音像,除此以外,再无它物,几算是一贫如洗,家徒四壁。
云啸道:“你坐着,我去做饭。”刚说完,就听外边传来了人的咳嗽声,云啸惊道:“是王爷爷来了。”
洛清雨道:“扶我进里屋!”
两人前脚进里屋,后脚就听外头有一苍老的声音喊道:“小啸回来了么?”
云啸扶洛清雨坐在床上,忙走了出来,见王爷爷已进了院内,正往屋里来,忙迎过去向他行礼,王爷爷把他扯起来道:“罢了,天擦黑时我打你门口过,见你没回来,有些挂念,方才隐约听到有马叫,特地过来看看,你果然回来了。”
云啸搀着王爷爷进了屋,请他老人家坐下,给他倒了碗水。
王爷爷名叫王怀礼,六十多岁,须发浩然,身子骨很是硬朗,他本来有儿有女,可是儿子成婚后不久,就被抓到边上充军去了,一年后传来消息,说他儿子在安息疏勒阵亡,死于与西突厥的冲突之中,儿媳妇首不得寡,改嫁了;女儿被项城前任县令看上,强取豪夺,被纳作小妾,如今已近十年没信了,也不知是死是活;三年前,老伴也抛他西去,只剩他孤身一人,靠着之前积攒下的家业过生活。
十三年前,王怀礼在颖水河畔放羊时,无意间在小麦丛中发现了还是婴儿的云啸,便抱回家去,和老伴把他当自己亲孙儿抚养,按老伴的意思,干脆让云啸姓王,就让他做王家的后人,可是王怀礼不让,说云啸父母必定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才丢下了这孩子,将来多半要回来寻的,咱不能抢占人家的后人。尽管如此,王奶奶对他依然很好。
三年前的七月,村里有好几人与王奶奶一起撒手人寰,自称精通阴阳算术的里正说,这是外地人触动了村里的风水,以此煽动村民,要把云啸赶出去,经王怀礼多方游说,里正和村中长者们才答应让他在村子三十丈开外居住,他住的地方,还是里正亲自选的,说“桃林四围,邪气难出”。
选好地方,王怀礼便央请邻里们帮他盖起了房子,村民们淳朴善良,虽然相信里正所说的话,却还是可怜云啸孤苦伶仃,不少人都过来帮忙。
打那以后,云啸便一个人在此地居住了下来。
当下,王怀礼喝了口水道:“你咋这晚才回来?又是哪儿弄来的三匹马?”
云啸略一沉吟道:“有一只羊离群,跑到河对岸去了,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捉住,回来时见三匹马在河边吃草,还有一匹死马在旁边,我等了好久都没人来管,便把那三匹活的牵了回来,日后若有人来寻,就还给人家,省的它们在外头野,跑丢了。”他口才便给,扯起谎来都十分流利。
王怀礼笑着赞道:“好孩子,咱可别贪占人家的便宜,到时人家来寻,可得还给人家,啊!”
云啸点头道:“嗯,我记住了。爷爷,你没吃饭吧?我给你做饼去。”
王怀礼道:“这么晚了,我早吃过了,忙你的吧,我就来看看你回来没有。”说着起身要走。
云啸道:“爷爷,再坐会儿。”
王怀礼道:“不坐啦,中秋晚上别忘了到家去,咱爷孙俩把酒赏月。”
云啸道:“好,一定去!”
云啸把王怀礼送到家才回来,他饿的心里发烧,盘算着得赶紧做饭吃。
一进屋就见洛清雨已扶着墙走了出来,微笑道:“你扯谎的功夫可真高明啊,我若是他,也被你诳住了。”
云啸又扶她坐下,也笑道:“有些谎该扯,有些谎不该扯,譬如这事,要实话跟爷爷说了,他肯定担惊受怕。”
洛清雨看着他道:“小小年纪,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云啸道:“从《史记》和《三国志》里学的,打我记事起,爷爷就开始跟我讲、教我读这两本书,这里头的智谋可大着呢。不说啦,我去做饭了。”说罢转身进了东屋厨房。
洛清雨心想,这些书里智谋是深,可是能悟出来的有多少人?能像他这般活学活用的又有多少人?这孩子聪颖机智,天赋秉异,将来必非池中之物。
云啸手脚很是麻利,和面、擀面、烧火、烙饼……很快捧出了一叠胡麻饼和一碟咸菜。
洛清雨啃了一口饼子,喷香,遂赞道:“你做饭的本事是跟王爷爷学的么?”
云啸道:“主要是跟王奶奶学的。”
洛清雨饭量小,吃了一个半,就够了,剩下的五个半全被云啸包了,他还意犹未尽道:“明日多做些。”
吃过饼子,洛清雨让云啸把马匹上的包袱和自己马鞍下藏的剑取进来,她再躲避王芮江等三人时,怕自己受伤迷糊中丢了宝剑,特意将其收起来藏在了马鞍下。
云啸见洛清雨这把剑比王芮江、邓乾的剑要短将近一半,拿在手中轻飘飘的,不免好奇,他拔出一瞧,刃泛蓝光,寒气袭人,细看还有条条碧痕,他虽不知这是寒冰利器,却也感觉出这剑锋利无比,是把宝剑,光用眼看着就已令自己呼吸急促,心里怦怦直跳,手心都渗出汗来。
洛清雨看着他表情道:“瞧见剑就如瞧见自己心仪之人,你是个练剑的好苗子。”
云啸还不太懂男女之情,不过他知道对心仪之人的感情是爱,就如《司马相如列传》中写的司马相如遇卓文君那样,然而,自己对这宝剑的感情是爱么?他还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