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已经燃尽,只剩下蜡烛倒在地上燃烧发出的微弱光芒,如果不理会,那蜡烛随时可能熄灭。
云啸暗想,千万不能让蜡烛熄灭,他慢慢挪过去,扶起蜡烛,光亮又强了些。
那蛇的脖子也随着他转动,似乎在防范他,又似乎在等他说话。
云啸觉得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鼓起勇气道:“你想拿我怎样?”
蛇伸过头来,用嘴碰了碰云啸的额头,坚硬的鳞片,硌得云啸脑门生疼,而后转身向棺材爬去,云啸知道,它这是想让自己到棺材旁边去。
可是,去干什么?看死人骨头么?
他端起蜡烛,捡起桃枝,站起身来,忐忑不安地来到棺材旁边。
那蛇用嘴拱开了棺材盖儿,一股臭气扑鼻而来。
若搁在以前,云啸肯定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可如今摸过死人头的他,已经不怎么害怕一具躺在棺材里的死尸,他只是眨了眨眼睛,便伸过脖子去瞅棺材中到底装了什么,他觉得,这条灵蛇想让自己看的,绝不仅仅是死尸。
一具身披盔甲的骷髅静静地躺在棺材中央,骨架长大,可以想见其生前的英姿伟岸,威风凛凛,云啸暗想,难道他是一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想到将军,云啸首先想到的便是纵横天下的项羽,其烈烈英风、万丈豪情令云啸无限崇拜和向往。
爱屋及乌,他对这位棺材中躺着将军亦悠然生出一股崇敬之情,于是后退三步,向着棺材拜了三拜。灵蛇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俨然一位表情严肃的长者。
云啸站起身来,重新来到棺材旁。
这棺材很大,骷髅周围还放着许多美玉、玛瑙、金器、青铜礼器等珍宝,这些东西,云啸大都不认识,也不在乎。
此时他眼睛看着的,是骷髅左手边的一卷简牍,和右手握着的青铜剑,他爱读书,王爷爷家就藏有两卷汉朝时的简牍,是大汉大儒董仲舒《天人三策》的断简残编,云啸虽然读不懂,但觉得翻竹简很有意思。至于那把剑,云啸自然更想瞅瞅。
可他知道,不应该擅取死者物品。
他左瞧右看,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自解道,人家是位大将军,绝不会小气到连让人瞧瞧都不成。他向蛇指了指剑和简牍道:“我向瞧瞧这两样东西。”
那蛇果然能听懂他的话,竟而伸过脖子,用嘴亲自把剑和简牍取了出来,递给了云啸。
云啸道了声谢,把桃枝插在腰间,坐在地上,放好蜡烛,先去瞧那把剑。
这剑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其长度与洛清雨那把宝剑相仿,剑鞘像是兽皮制成,已经腐烂残缺,剑柄上绿锈斑斑,把手处刻着人身兽首的图案,握着十分舒适趁手。
他端详了一遍,才小心翼翼拔出剑身,只见金黄色流光,从剑鞘中缓缓溢出,陡然间满室生辉,这温暖的光芒虽强,却遮掩不住剑刃上隐隐透出的寒光,中央剑脊两侧,生动的龙蛇条纹从剑柄向下延展,直至剑身一半处,整个剑身上虽处处有点点绿莹莹的锈斑,却丝毫不影响它那摄人心魄的锋芒;剑柄下方,还刻着几个奇形怪状的文字。
云啸感觉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比平时跳得厉害,正应了洛清雨“见到剑如见心仪之人”那句话,他对这把剑的确爱不释手。
看了好久,他才把剑插入鞘中,转而去瞧那简牍,可当他小心谨慎摊开后,傻眼了,简牍上的字,与剑上那几个字相仿,只不过愈加奔放,如龙蛇飞舞,自己只依稀认得几个。
云啸略觉遗憾,把简牍重新卷好,拿起那把剑又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站起身,打算把这两样东西放回原处。
刚走到棺材旁,那蛇突然把棺材盖合上了。
云啸道:“我要把它们还给将军。”说着自己去推棺材盖儿,可哪里推得动?“灵蛇,劳烦你把它推开。”云啸擅自给蛇起了个名字。
蛇朝着云啸叫了一声,犹如牛鸣。
这时蜡烛突然熄灭,石室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云啸虽然不怕,却也有些慌了。
方才他一直在欣赏剑和简牍,并未注意到蜡烛已燃烧殆尽。
云啸连忙去怀里摸火折,却发现火折已不见,多半是自己掉下来的时候丢失了。
他凭着记忆来到洞口处,用脚在地上“摸”了一遍,没找到。
这可怎么办?什么都看不见,怎么找出口?自己虽然大致晓得那洞口方位,可是够不到啊。他虽然掌握了轻身功夫的窍门,却尚未练到这种一蹿老高的程度。
看来,只有等到天明之后喊人了,但愿到时候外面的人能听得见自己声音。
要跟一条蛇和一具骷髅同室共处半夜,云啸还真有些不适应,他口气中略带郁闷道:“灵蛇,我暂时出不去,得和你一块呆几个时辰。”
那蛇又叫了一声。
云啸突然感觉到一阵风迎面而来,还未弄清怎么回事,就已经被什么东西绊倒,这一下摔得他头脑发昏,把简牍和剑都丢了,正要腾身站起,突然感觉自己的双脚已被那蛇咬住,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他几乎昏过去,暗想,坏了,它该不会是凶性大发了吧?它是不是又饿了要吃我?都怪自己粗心大意,忘记了和畜生交往的危险!
他正要挣扎,那蛇又吞了一下,竟一直吞到他腰部,他大急,抡起拳头大叫着去打蛇头,可身子微微一动,就感觉它的牙齿几乎要刺入自己身体,这下他没了办法,带着哭腔求道:“灵蛇,你别吃我,我给你买羊买鸡吃!”他对自己的羊又感情,不舍得先给灵蛇。
此言一出,灵蛇果真不再下吞。
云啸感觉灵蛇竟然带着自己朝那洞口直立了起来,“嘭”的一声,他脑袋撞到了泥土上,一阵发蒙,心想,它这是要把我带出去,难,难到他要在水里吃我?是了,多半是因为我太大了,需要喝着水下咽。
云啸土头土脸地被带出洞来,鼻子都被蹭出了血。那蛇却没往水里去,而是趴在地上张大了嘴,似乎要放云啸出去。
云啸当然不客气,双手撑着地,忙里忙慌把腿从它喉咙里拔了出来,身上也被它牙齿划了几道血口,他坐在地上喘着气道:“多谢你嘴下留情!明日一早我就给你鸡和羊去。”
那蛇不理他,转身又回到了洞里。
云啸感觉到那桃枝还在腰上别着,暗自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一阵风吹来,腰腿发凉,原来衣服也已被蛇牙划了几道大口子。
他正要离去,那蛇竟又从洞里钻出,来到云啸身旁,低下头去,似乎在地上放了什么东西,云啸弯腰一摸,正是那简牍和青铜剑,他好奇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两样东西给我?”
灵蛇不理他,扭头瞧了高岗片刻,又用头蹭了蹭云啸,向河里走去。
云啸似乎明白了什么,追过去道:“你,你要离开这里了?”
蛇只管前行,很快进入了水中,仰着头顺着河流向东南方游去,云啸在河岸上跟着它走,问道:“以后咱们还能见面么?”
蛇似乎未听见他说的话,可云啸不管它答不答,一直问“你到哪里去”、“你要干什么去”、“你的家不是在这里么”之类的问题。
就这么走了大概两三里,云啸突然看到水里还有一条蛇影,这灵蛇还有同伴!
两条蛇十分亲热,耳鬓厮磨了片刻,各自叫了两声,结伴继续游向东南,游了数丈之后,消失在水中。
云啸心中惆怅,感觉似乎又走了一位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