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乐儿将栽种了花枝的花盆搬到长廊上,琥珀才听着老夫人抬起头看她,淡淡询问。“清夫人……一年多的辛苦,换来这三个字的名号,值得吗?”
她默然不语。
“算了,你若想真心守护那个孩子,也不是什么值得我责怪的坏事。”
老夫人低头笑了笑,径自转动轮椅,在乐儿的陪伴下,离开了庭院。
如今她是一国的清夫人,就让很多人看清她手中的权势,就想要靠近,奶奶无疑是暗中提醒她,别为了虚名,做了后悔的决定。
她这才起身,拍了拍双手的尘土,方才的念头,却猛地再度袭来。
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事?纳兰芝容死去的那年,有何等不堪开口的秘密吗?
她蓦地身子一震,若不是及时扶住一旁的圆桌边缘,几乎就要瘫软下去。
那时,爷爷已经跟太上皇说了自己跟轩辕睿的婚约。
当时轩辕睿知道此事么?
如果他已经知道,那么——
因为权衡之下,他点头答应,要娶上官宰相的孙女儿,而并非相比之下权势不及的纳兰芝容小姐……或许是拒绝了纳兰芝容,或许说了些叫人伤心悲痛的话语,所以纳兰芝容才会伤心欲绝,一时想不开,吞了砒霜。
琥珀想到此处,不禁面色惨白。
当初害死纳兰芝容的人,居然也有自己一份子。
纳兰芝容心系儒雅清隽的睿王爷,他们相识的时间远比自己更早,他们认识了到底何等程度她也无从想象,但突如其来半路之中杀出的那个程咬金,却是上官宰相的孙女——那个女孩的名字,叫做上官琥珀。
轩辕睿是否因为自己而忽视了那个清傲女子的真心情意?他是不曾对纳兰芝容动心,还是只是在两个女子的背景权力下,做了理性的抉择?
那么多年前,她只是一个贪玩天真的孩子,居然就跟他们这些人,暗中有了纠葛,即便她从未见过纳兰芝容。
即便不是她的错,她什么都不知,她不杀伯仁,伯仁却也因她而死。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石破天惊,她独自站在庭院中,何时天下起了雨竟然也不知。等到乐儿惊呼一声拉着她跑到屋檐下躲雨的时候,她已经全身被淋湿了。
但那种寒意和狼狈,却不是来自身体外在,而是心里面。
她猝然一阵晕眩。
“小姐,你去换身衣裳吧,别受寒了。”乐儿只觉得眼前的小姐脸色发白,好心提醒,却不知她此刻的真正想法。
她突地一瞬间,隐约觉得自己站在悬崖边缘,只差一步,就能坠入深渊。
冰山一角,已经让人难以接受。
真相,不只是残忍。
无论她如何无辜,但实际上,上官琥珀的存在,也曾经造成一个人的怨恨吗?
那么,她因为无意间走入密室打破盒子看到那纳兰芝容残破的画像而受到的那些苦……
当然是巧合,却也像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是报应一样的惩罚。
琥珀蓦地紧闭上眼眸,那一刻,心里满是纷乱情绪,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心也被冰封一般。
整个大厅,一片肃然。
正坐在正中的女人,一身素净宫装,端庄秀丽,是大赢王朝的周皇后。她皱着眉头,实在是一脸不悦。殿堂下坐着几个臣子,身着墨蓝色朝服,一个个只字不言,这几个都是当初走近轩辕睿主张要出兵的大臣,原本这次人多势众,邹国的将士又是良莠不齐,国君未曾登基,朝廷也是四分五裂,外戚专权,正是趁此占便宜的大好时机,谁曾想过,已经有八成胜算的事,能够什么便宜都没占到,反而沾了一身腥,落败而回?
周皇后冷着脸,将手中凉透的茶水往桌上一送,沉声道。“当初我明明说过,没有什么好头目,不该跟邹国发生冲突,更别说出征了。整件事不能让睿弟你做主,偏偏由着你,如今闹成这副结果。”
可惜她这个皇后,从未对朝廷上心过,跟邹国的那个陈皇后可不能相提并论,她将主持六宫为己任本分,这回皇帝的身子一天天更差了,她这个当皇后的,也就对周遭的政事少了个防备。
这一松懈,却是冷不防让大赢王朝丢了个颜面,也留下了个茶余饭后的笑料。虽说胜负乃兵家常事,但明明是大赢王朝起兵征战,她可是听到不少流言蜚语,说这是野心太大,咎由自取。
坐在堂内第一个位置的男人,剑眉星目,年纪约莫二十四五,他面无表情地听着皇后的指责声,安静地将手边的茶杯放下,神色不变的泰然处之。
周皇后见轩辕睿不说话,眼底划过些许幽沉,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有分量。“如今皇帝不见任何人,但这件事不能就此了结,睿弟,人总要学会对自己的决定承担后果。”
“皇后娘娘,这件事也不能怪罪睿王爷。原本这出兵,就不能打包票只赢不输,这上了战场,情况就有千百种,有时候啊,也要看运气。”有性情圆滑的臣子笑着替轩辕睿开脱罪名,急着解释。
“仓促出兵,在我看来,原本就是不对。你们当初一个个给我摆脸色,说是妇人之仁,如今可好,不但没赢,反而割了一个城池给邹国,岂不是让他们更加如意?说不定往后,就要试图爬到我们的头上来了。”周皇后冷冷淡淡说出这一番话,打输了还要维护轩辕睿,这回她都看不过去。
她的目光,划过几个面色难看的臣子,最终落在轩辕睿的脸上,她说的镇定自若,却也像是劝诫。“我看啊,睿弟,你暂时先放下东南严防吧。”
“娘娘,这可……”几个臣子因为这一番话,猝然沉下脸来,一脸的不认同。
许久沉默的轩辕睿终于开口,不过他说的万分漫不经心,原本的温和也消失无踪。他直直望向周皇后的方向,安静地说了句。“东南严防是皇兄让我管理的,当然要收回去我没话可说,但也该是皇兄跟我说吧,否则,就于理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