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弯下腰,重新坐了下来,眼神宛若溪水,潺潺而流。
“不想说,那就不说。”他低声叹气,虽然他很想劝她将所有痛苦和秘密都跟他倾诉,伫立许久,才察觉到一只软嫩小手抓住他的衣角,他低头,看到她眼底的期盼,不热烈,却温柔。
“陪我坐一会儿。”
他坐下,两个人,彼此都沉默着。
“前天晚上,有个人走了。”那是前夜得到的消息,如今她也有不小的人脉和不少的手下,听从安排命令,她想要得知的消息,也自有人第一时间送来。她低声叹气,南烈羲的面色一变,原来这就是她异样的原因,他却更加
好奇,让她如此感慨的人是谁。
庄夫人死了。
果真没有熬过六月。
原本不是庄夫人的过错,但她却死在皇帝的前头,这世上的残忍太多太多,根本不分对错是非。
可怜那鹤越,才刚满九岁,根本还不够懂事,琥珀根本不敢想,他是否也已经得知噩耗。是否也懂得,生与死之间的残酷。
她挽起嘴角,笑容却牵强:“专宠十年,走的时候形单影只,容颜枯槁,万分凄楚,我答应过她,要看着她留在人世的儿子长大。本来这两日郁郁寡欢,胸口也剩下好多话没对人讲,正好今天撞到你了,真好啊……”
这两天,她甚至没有睡好,心情莫名沉重阴郁。
如今,却好困,却好累。
这么平心静气陪伴一个女人,是头一回,他也不知如何安慰她,蓦地肩头传来一阵重量,他不禁怔了怔。
她依靠在他的肩膀,因为困极了,螓首缓缓向前冲着,他嘴角不自觉轻扬,沉默了许久,才暗暗望向她。
软帽落下,齐肩黑发在风中轻扬,她像是睡着了,眼神却落在前方某一处。
山间,万分安宁,他们之间的独处,无人打扰。
“你有心事。”只是因为有人死去而已?为何他总觉得,她的忧心忡忡,并非如此简单?
他的眉头,染上阴郁。
忍住不哭,她要忍住不哭……但眼泪,为何偏偏又流下来,为何偏偏要被他看到她的狼狈凄楚。这些,她都顾不上了。
再也止不住眼泪,也无意勉强自己忍耐,她在南烈羲的臂弯间嚎啕大哭。
南烈羲的手掌,在她的后背轻拍,她的坚强迟早伤害她自己,他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她总算对他敞开心扉,愿意用真实的一面面对他。
他搂着她,胸前沾染一片湿意,直到最后,她愈发疲惫,睡意渐萌,声音越来越轻。
“全都结束了,都结束了——”到后来,只剩几缕低叹,南烈羲感觉到她不再说话,侧过俊颜看她,才发觉了她的眼角悬着一颗小小的水渍,虽增添了美感,却也更让人心疼,虽然此刻没有人会瞧见那颗在强颜欢笑下俏悄凝
结的泪珠,但他的心口愈发沉痛。
直到琥珀哭累,已是天黑的事,一双噙着泪水的眼不安地紧闭着,颊畔的泪痕总是擦了又湿,她侧伏着柔软身躯,在南烈羲的腿上睡下,连呼吸中都带着未断的泣音。
“那就把从前一笔消除。”他给出最合理的劝告。
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在结束的时候,就该彻底放下。
“真谢谢你,让我还能拥抱你,能够安慰你,而不是把我一把推开,让我趁早走出你的视线。”
他望着她沉睡的小脸,嗓音一沉,这么说道。
内心,百转千回。
如今的她,就像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他怎么能忍心让她独自走过荆棘林?看她鲜血淋漓?看她伤痕累累?
“我才要谢谢你,喜欢我。”
趴在他腿上的少女,猝然开了口,这一句,带着不知何等的情绪,传入南烈羲的耳边。
仿佛,她在睡梦之中。
仿佛,她在说着梦呓。
但,一切,都是真的。
南烈羲的手掌,落在半空,最终,停留些许时间,覆上她的肩头,内心的满足,已然胜过一切。
她稍稍翻个身,螓首重新倚靠在他的坚冰,哭累的小尼姑最后窝在他肩胛睡得熟酣,像只贪赖着暖暖体温及规律心跳声的幼猫,恍惚中还略带着抽泣声。
他维持挺拔身姿,坐的很直,她哭得这么厉害,估计用去全身很多力气,甚至连往日防备心,都耗费了。
他的手掌,覆上她的温暖眼眸,感觉的到那眼皮之下的轻轻触动和肌肤的颤抖,他知道她在抽泣,即便她压抑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那微凉的泪水,还是湿润了他的手心,然后,汹涌弥漫过每一根手指。
他轻声叹气,眼看着她趴在他的肩膀,睡得很沉。
过往种种,或细微甜蜜,或火烧怨怼,一瞬间全部淹没了他。
天际,从午后的明朗光亮,到夕阳落下的苍茫阴沉,最后到夜色将至的黑暗消靡,他一直扶着她的后背,让她睡得更
加舒服一些。
有些许时候,她的身子几乎要从他的胸膛上滑下来,南烈羲正想索性让她趴倒,睡着的人儿,却不自觉以双手环抱南
烈羲的脖颈,宛若疲惫的鸟儿一般,牢牢抓住身下的树枝,生怕自己掉下去,摔得很重。
他的心中传来些许悸动,她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而已,却让他满心欢喜。
如果可以一辈子这样下去,或许也很好。
他安静地扬起薄唇的笑容,却不后悔连夜赶来邹国清明寺,一路上的担心不安,如今都化成乌有。看到她,才缓解了
自己的疑虑,她因为他不明的原因而入住清明寺,但并非要割断尘世所有牵绊,这一点,他是笃定了。
或许,他还来得及挽回他。
若是她决定要常伴古佛,他这辈子就要错失琥珀了。
上苍还对他实在仁慈,至少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没有遥远的不可触及。
他还记得,她说感谢他的情意,那一句话,已经跟往日的拒绝,截然相反的味道了。
他还要得到什么才餍足?这一句接受,已经足够。
他心疼的抚摸她刚过肩膀的轻柔发丝,手边似乎觉得少了什么,却又多了什么。她常常果断坚决,宛若独自剪去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