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也曾偶尔,有过退缩。
她不想去,她……也怕面对那么多双势利讥嘲的眼睛,她也想如同老鼠一样卑微地蜷缩在自己的小窝里,任凭外面风疾雨骤。
“听说你是孤儿。”
琥珀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陌生的男人会再度开口,这回他的目光是真真切切地停留在她的身上,她望着这个男人的眼睛,并不森冷,除了习武之人常有的肃然,他并不显得可怕。
南烈羲是怎么跟人描绘她的身世,她并不清楚,这回听清楚了,原来是孤儿啊。
她浅浅一笑,反正无所谓。
男人的眉头一皱,她小脸上的笑容很温和,没有悲惨怯怯的颜色,十二三岁的从容,不该属于她,仿佛她是踏着无穷无尽的伤痛才走到这一步。
“那你呢?”
她噙着那一抹娇柔的笑容,望向他,他仿佛自嘲地扬起嘴角,说了句。“原来有,后来全死了。”
“跟我一样。”
她轻声叹气,却没有流露过分的悲切,似乎是相同的境遇,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你的手怎么回事?”男人斜长的眸子盯着她的双手,他见过最美丽的女人,却从未见过这么丑的双手。
即使是下人生满了冻疮的跟馒头般肿大的手,也不及这青紫色小手难看的一半。这手上的伤口和孔洞,咬伤和撕裂,不只是难看,而是令人厌恶了。
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然后企图缩回宽大的衣袖中去,她的脸色更白了,他的过分关注,让她很不自在。
“很丑吧。”她自嘲地撇了撇嘴角,心底流过无尽惆怅,眼底有些空荡荡的孤单。
“不会。”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沉声回答。
她轻笑一声,说的轻描淡写。“我们又不熟,何必骗我呢?”
“你看——”他蓦地拨开挡在左脸上的黑发,清晰地读到琥珀眼底的一抹惊慌,比她反应大的数不胜数,她没有尖声尖叫,已经算大胆了。
琥珀紧抿着唇儿,这个男人的左脸之上,是一道从眉梢划下的伤疤,应该是刀剑所伤,破坏了他原本不坏的容貌,所幸那眼眸并未破坏,但那深深入骨的疤痕还是毁掉他的平和,就算他在笑,也显得面目狰狞。
“很丑吧。”他笑了笑,松开手,黑发重新挡住左脸,右边脸颊可以称得上是独具魅力的男子轮廓。
“不会。”她有些尴尬,这回,换琥珀安慰他了。
他的伤痕比她更深,更重,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好痛,生生要毁掉一切的残忍。
两人对视着,倒是有一刹那的火花飞溅,相同的问题,相同的答案,他们仿佛兄妹般默契天生。
两人,之前还是没见过一面的陌生关系,下一瞬,倒是相视而笑。
“我叫楚炎。”他介绍自己,干脆利落,不做作。
好名字,贵族般的气势藏在这两个字眼之中,他像极了天地间的雄鹰,张狂不羁,翱翔于苍穹,即使身为食客,却没有低三下四的卑微,活的骄傲自我。
她或许,也该这么活。
“我叫琥珀。”
她笑着,清水眸子像是弯月一般可人,那温暖笑容跟不知愁滋味的孩子一般。
“琥珀……”那一双斜长的眸子之内,蓦地划过一抹复杂的颜色,跟方才的欢畅,有了很大的落差。
“你若是不识字,下回我可以教你。”
她友善地回应,食客中多得是跟三叔一般的粗人,大字不识,不想让他觉得被侮辱了,她特意放软了语气,朝着他淡淡一笑。
朝他挥挥手告别,她仓促起身,这会儿功夫,南烈羲该回府了。
她慢步向前走着,身体的疼痛还未彻底卷走,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居然激发出她满眼泪光,黑发舞动,近乎猖獗。
“琥珀。”
那个叫做楚鹰的男人的眉头,出现一道深深的褶皱,他目送着她离开他的视线,哑声重复这一个名儿。
“小狐狸精,你给我站住!”
身后一道带着怨怼的咒骂声,刺入琥珀的耳朵,她猝然眼眸一沉,别过脸去。
来人是虞姬,她一身水红色的袍子,袖口是金色的牡丹花,精致艳色面容上没有讨好南烈羲的惯有微笑,而是愤怒至极的表情。
“我真是小看你了,小小年纪就来挑拨韩王跟我的关系,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自从她泄露了这个女骗子的踪迹之后,她可是被韩王冷落至今,不但如此,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有韩王的手下跟踪,她可是苦闷死了。
琥珀淡淡瞥了她一眼,虽然她站在身材高挑的虞姬面前足足矮了一个头,她说话的神态却从容镇定,那娇小纤瘦的身躯之内,蕴藏无限力量。“我说的是事实,更何况如果我不请求王爷,被你害死的人就是我自己。”
“你就这么缺男人?”虞姬急红了眼,完全顾不得这撒泼形象跟往日温柔花魁实在反差太大,尖声吼道。
她怎么甘心,输在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臭丫头身上?
对于虞姬的纠缠,琥珀的小脸上,早已流露不耐,她蓦地转身,她可没必要在虞姬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她不想南烈羲表演争宠的可笑戏码。
“小骚货,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到底用什么手段勾引王爷的!”虞姬愤恨不已,见琥珀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更是怒从心上起,小跑了两步一把抓过琥珀的手臂,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狠狠一个巴掌甩上去。
琥珀原本就在生病,身体比任何人都虚弱,更何况是个成年女子的力道,因为嫉妒怨恨,就更重了。她的苍白小脸被打偏在一侧,整个人都不再有动作,黑发挡住那一双眼眸,无人看透她此刻的表情。
那颜色也白了的唇瓣,轻轻颤抖着,嘴角牵扯出一抹血丝,她不禁默默眯起双眼。
“你还敢瞪着我?贱人,身份卑微也敢做白日梦,你这种货色能够吸引韩王多久?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虞姬肩膀抖动,喘着气,右掌心传出一阵阵的灼热,提醒自己她可是使出十分力气掌掴琥珀,而她却没有痛哭流涕哀求自己,相反,她只是眯着眼睛打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