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烈羲,你怎么了?”他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同以往的沉重死寂,仿佛他鲜少跟家人一道坐下来,围着暖锅吃顿饭。琥珀的唇儿被他的衣料阻挡,如今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嗓音,听起来格外稚嫩有趣。
“我是庶子。”那是他惨不忍睹的过去,他并未对任何人坦诚,但今夜,他居然想要讲给她听。
她不在乎吧,因为不在乎,也不可能嘲笑他。
庶子。
这一个字眼,重重击打在琥珀的心头。似乎哪里不对劲,又似乎这就是实情。怪不得南家的背景,总是神秘又禁忌,原来他不想提及,自己过去的位置。
“嗯?”
他又笑了,她的反应果然并没有太大的惊愕诧异,但他看着她的眉头轻蹙,他对她说话,似乎也打算放过自己一般释然。他幽然重复了一句,证明她没有听错。“没有那么令人艳羡的贵族身份,只是南家的庶子罢了。”
那双眼眸流转着微光,安安静静听他说话。他没说一个字,在她的右耳中就混合着那心跳声,显得格外震撼人心。
“因为接连几个都是女孩,最终娶了一个七品小官的女儿为妾,却意外生下第一个儿子。”南烈羲说话的语调,很平静,没有任何的起伏。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她清楚这其中的主人公,是他父亲,南家曾经的男主人。对于这个男人,她一无所知的陌生。而那小官的女儿,是谁她应该见过,就是那个精神激烈在韩王府门口出现好几次甚至大闹婚礼的妇人,她长相端丽,衣裳却不华丽,看着南烈羲的眼神,总是炽热的像是一把火,还带着些许疯狂。
那个女人,就是他的母亲,如假包换。
即便,他怎么也没有承认。
琥珀微微蹙眉,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大。她隐约记得那个妇人,说过他是南家如今唯一的子嗣,却从未提过,他是何等地位。
“因此那个男人对这个女人更加宠爱,没几年又生了个儿子,女人在南家的身份,也算稳定下来了。但正妻的娘家势力不小,一开始的十年,因为正妻的压制,过的很辛苦,嫁入南家第十一年的时候,终于轻松许多。正妻患病去世,男人理所应当将产下两个男丁的女人扶正,这对兄弟总算不必再看人眼色过活。”南烈羲表情不变,没有更多的笑容,却也不显得过分严肃。
他说的轻描淡写,讲故事他实在不太生动有趣,平铺直叙,在琥珀的心里,是比不上天桥那个说书人的。
但,他如今是在说自己的故事,自己的经历,自己的过去——他这样的云淡风轻,更让她很难将它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来听。
“兄长十八岁那年,女人就帮他择了一门亲事,没想过娶妻之后第二年,就短命而亡。而那个时候,正是我急于摆脱落魄南家的时候,一狠心,就去大营历练,整整两年没有回过家,等回家的时候,南烈羲已经不再是南烈羲,而是一军副将……”
琥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她这回轻轻抬起小脸看他,他没有将她的螓首压下,黑眸平静地望向她,突然不再说下去了。
他的故事,并未继续,相反,戛然而止。他不是跟天桥说书人一样的目的,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吊人胃口,而是——他不想说下去了。
就在他初露锋芒的时候,急着摆脱给他不快回忆的南家的时候,遇到了轩辕淙吗?他赏识南烈羲,也给予他展露手脚的机会,在短短几年之内,从副将成为将领,成为将军,成为韩王……
他的故事,突然让她很不安。
他毫不避讳他年少时候的孤僻冷漠,把他的过去坦诚在她的眼下,她不难揣测,他跟任何人都没有如此推心置腹。
但……她又能如何?唯独倾听罢了。
“家人对我而言,跟今日看到的不太一样。”他似乎怕她忐忑不安,俊颜带笑,丢下这一句,亦如安抚。
他的手臂,轻轻搁置在她的后背上,手掌贴着她柔软肌肤和背脊,他再度闭上眼眸,沉沉说道。“强迫你接纳我的感情,只会让你不快,还不如让你在这个家过日子。”
因为这一场,他输定了。
她更在乎那些个家人。
而他也不想残忍将他们分开,虽然以他的力量,要这么做,也并非不可。但他得到她之后又如何?她绝不会将心乖乖奉上。
琥珀的面色苍白,淡淡睇着他,他的名字就梗在她的喉咙,但她却没有喊出来。他此刻,几乎要被孤寂吞没,整个人消沉的特别令人不安,让她几乎不能置身事外。
“家,可以让一个人安定。”他的胸膛,随着呼吸而起伏,枕着他胸口的小脑袋也因此而无声起伏,他虽然不再看她,身处黑暗,却还隐约看得到,她站在桃花林之中的身影。
无数条粉色飘带迷乱了他的双眼,但他的视线还是最终找到了她,停在她的身上,即便最终还是无奈。
“如果你可以因此而安定下来,不再去算计仇恨,我这么做也是万分值得的。”
他的语气,很平稳,很沉着,很镇定,很……他最终要放开她了吗?琥珀隐约有这样的感觉,眼眸晶亮璀璨,唇儿抿的更紧。
她以为他还要对自己说什么话,就耐心等待着,一个时辰过去了,他没有说话……而最终他的呼吸变得平稳,她也没有继续等待下去,因为她也睡着了。
桌上的蜡烛,最终燃尽了眼泪,整个屋子,瞬间被黑夜吞噬。
床榻上,两人的身影,交融一体。
她就趴在他的胸膛上,表情宁静,吐纳均匀,他温热的胸怀已然是最厚实的棉被,让她沉入暖意被困意侵袭所有清醒意识。
南烈羲也陷入沉梦,他的右手依旧覆在她的后背上,俊颜失去往日的阴沉冷酷,平静的宛若心情大好的时候。
这一夜,是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