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反问,准确戳中南烈羲的内心,那些只有在深夜无人的时候才敢咆哮出来的愤恨,也浸透了无穷无尽的苦楚凄凉,他第一回,如此强烈地感应到她身上的怨怒。
这一面,想必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流露过,甚至,轩辕睿,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她。轩辕睿看到的,只是她的纯真无邪,她的美丽灿烂,她的温柔欢喜……
但她却破天荒跟自己说着这些心底最深处的情绪,他无法见到她最无害纯美笑靥,因为她吝啬给他那样的温柔,但他却觉得因为人心最阴暗的秘密情绪,无形之中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至少,他没有给过她其他的负担和包袱吧。
“他只要任何人,都掌握在他的手心,任何一个女子成为他的儿媳都无关紧要,只要不跟他作对,只要顺眼就行了,惟命是从才是所谓的贤良淑德,女子的传统德行——”她说着这一番话,却是轻笑出声,那笑声,代表她的不愿苟同。
她可以为了喜欢的人学会乖巧顺从,却不愿因为压迫强势,而委曲求全。
偏偏这样的她,不顺轩辕淙的眼。除去身上的血统,她比其他的女子,更有自己的想法,她不爱四书五经,也鲜少被传统世俗而牵绊束缚,她的灵魂,她的身心,都是自由的。
“宫琥珀。”
她愣了愣,这个名字,连名带姓,第一次唤着她的人,居然是南烈羲。
她似乎,还没有习惯自己成为宫琥珀。
他的手掌,轻轻覆于她的脸颊,这一回,她无法从他的动作里面,察觉到多余的暗示,也不觉得他的眼底,是一如往昔的炽热情欲,他只是就这样,安静地感觉着她的存在。
她的心,突然颤抖了一瞬。
她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要他对她不利,她决不轻饶。因为克制,藏在后背掌间的冰剑,不染腥红,洁白的一如原先,即使握剑的柔荑早已用力,她的眼底也起了些许的变化,她根本不在乎,下一次,也要用这冰剑,阻拦南烈羲的不自重……
“我们是一类人……”他如今的低沉嗓音,却也带着一丝,莫名叹息,轻轻的,重重的,落在她的心头。
“为什么?”她反问,微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的漠然,更觉得他说的,是一种玩笑话。她并不觉得,自己跟南烈羲这样的人,有任何的相似。
“因为你还有贪心,还有欲望,还有恨……”他的俊颜,一分分靠近她的脸,这一番话,宛若魅惑,宛若咒语,带着诡谲的暗示和蛊惑,也有淡淡冷意,渗入她的内心。
一针见血。
一句话,就让她无言以对。
即便如此,她也不愿亲口承认,她跟南烈羲,是一样的人。“是啊,我丑陋,自私,可怕,但我跟韩王,还相差太多。”
她是笑着回应他的,他才是恶魔,是将人的性命和伤痛,全部当做蝼蚁一脚踩碎的魔鬼。
“你就这么恨我?”他微微怔了怔,没有人能够让他品尝,这种苦涩滋味。他对她的伤害,居然成为不可原谅的罪过。
闻到此处,她猝然拧着眉头,脸色白了白。
寒风拂起,吹散血的腥味,却吹不散她赤瞳里的妖异。
那是南烈羲不曾见过的诡异画面。
她眼底那一刻间的火红,像是一把火,炽热的厉害。
还未全部退去的少女童颜,带着那神游天外的迷茫眼神,直直定在他的身上,让此刻的琥珀,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妖精。
她扬起小脸,淡淡睇着他,突然失去所有尖锐的情绪。
然后,轻声呢喃,表情苍茫,宛若梦呓一般,看起来诡谲深远。“我会跟你下地狱的。”
恨,这一个字,在她对南烈羲的情绪上,显得又太过肤浅。不足以,形容那份复杂情感吧。
她给出的回应,让南烈羲都觉得,几乎要忘记呼吸,那种陌生的疼痛,从胸膛泛出来,打的人生疼。
不只是仇恨,甚至,恨的到了最深处,无以复加吗?
他突然觉得震惊,此刻的血腥味,从何而来?南烈羲不敢置信,猝然望向她压在后背的双手,她居然在伤害自己吗?她似乎,像是中了魔障一般不受控制。
“如果要阻拦我,我也不介意多你一个敌人。”她挑眉,说着这一番话,嘴角的冷笑让她看起来判若两人,眼底的血红,让原本美丽的琥珀色眼瞳,变得妖冶。
就在这一天,她似乎回到十四年前的今日,几乎灵魂都被困在那噩梦之中,无法走出来,也无法度出自己。
她的身体之内,更像是藏匿了另外一个灵魂。
南烈羲的手掌,蓦地离开她微凉的脸庞,在她嗓音甫断的瞬间,他的眼神陡然一黯。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下一刻,那落在她眉心的指尖微微一推,也不知用了几道真气灌入其中,琥珀身形一顿,失了力道支撑的双膝一软,半跪了下去。
他双手伸出去,拉过她的手,让她柔软无力的身体,毫无重心地贴着他的胸膛,她的脚尖无力,像是浮游的灵魂一样,任由他摆弄。
“你——”她的眼眸,缓缓睁开,又合上,她的嗓音,飘散在风中,喉咙紧致,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你太累了,该睡了。”南烈羲俊眉紧蹙,懒腰抱起她,踢开门,将她带入屋内。他淡淡开口,算是解释。
至少,是她体内强撑的那个倔强顽固的灵魂,该睡了,该休息了,否则,她肯定要撑不下去,要倒下。
他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放平在上面,她的那双眼眸很缓慢地眨着,南烈羲却不清楚,她此刻的眼底,到底还有何等的景色。
是否,他也在她的眼眸之中。
他没办法像是温柔的男人,在她的生辰,赠与她的礼物,其实他也不清楚,到底什么样的玩意儿,才能讨得她的喜好。
因为他更清楚,她的生辰,她并不觉得欢喜。
他将她手中死也不放的冰剑,一分分拔出,因为她握的实在是紧,他也不能太用力,她的虎口,已经被割开,方才细微的血腥味,就是从这里漫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