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蹙眉,脸色白了:“你说谁?”
“韩王。”楚炎冷着脸挤出这个名字,复杂的视线,无奈地瞥过她,这里是边缘的西关,条件恶劣,她偏偏出现在这里,岂不是自找苦吃?韩王整整寻找了她一个多月,她难道要自己送上门去,让他再度抓牢她,死也不放吗?
琥珀闻言,嘴角却是扬起漠然弧度,她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你怎么能这么误会我呢?”
“否则怎么会千里迢迢赶来西关?他不是就在这儿?”楚炎压抑着心里的痛苦,毕竟琥珀撒谎瞒着皇太后独自前往危险重重的西关,太令人费解。
他知道,韩王是娶她的男人,也知道,他们是为时不长的夫妻关系,难道她的心也随着身体,都落在了韩王的身上吗?
这般想着,楚炎的面色,愈发难看紧绷。
琥珀的眸光,蓦地变冷,她不耐地笑,“是啊,我就要看看,他过的如何。他要是过的很好,怎么可以呢?”
这种咬牙切齿的情绪,却不若他想象的牵念,楚炎突然放下心来,淡淡睇着她的眉眼,如今她身着男装,却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别有一番味道。
沉默了些许时间,他才压低声音,低声问了句:“你就这么恨他?”
“我也很想过平凡人的生活,但不是现在。”琥珀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底一派凌厉光耀,她紧握拳头,这是她在众人面前都压抑的情绪,如今却倾诉给楚炎听。“忘却所有的伤痛,忘却独自面临死亡的绝望,忘却那些人是怎么对我的,怎么践踏我的,我连睡觉都会被噩梦惊醒,你看我睡得很好,休养的很好不是吗?”
那,只是假象,她的忍耐,像是一把刀,每一个时辰,就在她的心口,割伤一道。
直到最后,她麻木了,也就无所谓了。
苟且偷生,抛弃过往,让那些故事折磨她余生,眼睁睁看着他们逍遥过活,是否这样,才是她最明智的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一句浅薄,就可以弥补所有的遗憾苦痛吗?
楚炎皱着眉头,想要出手碰她,她却身子一闪,避开他的手掌,面色苍白如雪:“我不只是为了过一个平凡人的理由,而活下来的。”
“你就不能把这些都忘了——”楚炎为她着急,心酸,苦恼,拉过她的手,想要开解她的顽固。
她蓦地愣住了,缓缓扬起小脸,紧紧凝视着这张熟悉面孔,如今楚炎的面容,早已是顺眼的风景,甚至有时候,她也觉得他比很多人都要来的好看。
她眉头一蹙,一波波澜覆在心头,她苦苦一笑,语气漠然。“楚炎,你不可能对我说这句话。”
那种目光,突然让楚炎,不堪其重,他的手心掠过她的手背,却是一片微凉。
她的眼眸,在光耀之下,愈发闪耀,宛若金子一般美丽,但她嘴角的笑容,却僵硬苦涩,她幽幽说道,宛若轻声呢喃:“难道你曾经忘却过吗?你左脸那一道伤痕,怎么来的……你曾经有一刻,忘记过吗?”
“琥珀你——”他似乎被刺中心口最柔软一处,被挟持了最大的软肋,他居然无法抗拒她的言语。
“你没有,你也做不到,不是吗?”她面无表情地挑眉,眼底的温度,一分分冷下去。
楚炎,顿时哑然无语。
她说的没错。
他没有劝解她的资格。
“你也遭遇过失去家人的痛苦和恐惧,也该明白我失去的不只是家人,还有整个国家,我的确真的不贪心,但我很理智,也知道这个世道是强食弱肉的世道,更没有做复国美梦。”她的面色青苍,一抹苍渺笑意,在眼底转瞬即逝的仓促。她轻轻扶住他有力的胳膊,感受着他黑色意料之下蓄足了的力道,目光定在远方一处:“只有我这么痛苦,而他们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难道就不该有人惩罚他们的狠心绝情吗?”
苦涩源源不断滑落,她憋在心里那么多那么多的苦水,一直找不到人倾诉,她知道她要让皇奶奶觉得安心,也扮演了开朗模样,身体上的伤口可以愈合,但心酸的病症,却从未痊愈。她梗着喉咙,嗓音有几分破裂:“难道我就该一味忍耐承受,而他们——”就不要?
这个世界,原来就这么不公平吗?
她也知道自己陌生,知道自己自私,知道自己……离原来那个上官琥珀,越来越远。她也知道,那不是原来的她,但……她做不到,继续天真。
事实证明,上官琥珀的单纯,才是害死她的毒药,不是吗?
那样的天真,相信不可相信的人,期待不能成真的梦,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不是吗?
“别说了。”
楚炎的表情,复杂的难以言喻,他亲眼看过她被伤的多么深,如今也找不到反驳的借口,面对这样的琥珀,他无奈,也疼惜。
他哑着嗓子说出这三个字,轻轻将她拥在怀中,让她疲惫的身心,依靠在自己胸前,可以短暂地休息一瞬。
“那个孩子,已经消失了,那个名叫上官琥珀的孩子,早就倒在一路走过的路上了……”
她的小脸,紧紧贴在楚炎的黑衣上,她眼眸一闪,眼神黯然许多,似乎失去光芒神采,却是流不下一滴泪。
那曾经流淌过一夜血泪的眼眸,如今干涸了,就像是西关的沙漠,干旱无雨,寸草不生的贫瘠。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惊醒了琥珀,那低沉浑厚的声音,萦绕在自己耳边,不绝于耳。
一长两短,是出发的声音。
这一场仗,又是谁赢谁输?
她默默转过头去,望着那个苍茫方向,脸色苍白,却再无任何表情。
宛若,与她无关的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我想回去了——”
她转身,幽幽地丢下这一句,她的肩膀无声垮下,更显得肩线瘦削,高高束着的黑发飘扬,英气肃杀。
楚炎望着她,怔了怔,目送着她的身影纤细清瘦,白衣素裹,冷冷走向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