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慢悠悠的口吻,语气轻慢却满是尖锐,琥珀暗暗咬唇,几乎要将唇儿咬出血来。她面色一白,不禁想起,昨日轩辕淙才亲自来警告过她,他为何又在一日之后,忍耐不住对自己下了狠手?
“你想问,为何要给你一个教训吧。”老者咳嗽了一声,嗓音变得有些浑浊,一眼看透琥珀的心思,不疾不徐地点破。“昨夜跟韩王在一起,不是又告知他了吗?”
什么?
琥珀蓦地血色全无,轩辕淙是猜测到她会怎么做,因为没有任何帮手所以只能寄托于韩王,她只能这么期盼,还是——根本她的一言一行,即便在无人的深夜缠绵时刻,也有一双暗处的眼睛,盯着她看她下一刻要怎么做?
欺人太甚。
老者的目光,幽幽地扫过四周,他早已吩咐过,周遭无人经过,只剩下花园门径旁,几个侍卫守候。
他压低声音,神色平和,眼底的笑容却显得深沉莫测。“韩王妃真的是年纪小,不懂人事,难道不知道韩王是太上皇早年收的义子么?”
琥珀的心,蓦地从高处坠落,摔得粉身碎骨,一道道沁骨的寒意,包围着她,她脸色死白,连唇儿都是白的。
她退后一步,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再一抬眼,居然双眼血般通红,宛若妖异的精怪。
“就算韩王有任何的野心,就算他可能对满朝上下任何人动手,也决计不可能站在太上皇的另一方的。当年太上皇看中韩王的聪敏心机,栽培他脱离大势已去的南家,否则他怎么可能在二十岁封王?”老者扫视着琥珀惊诧的表情,仿佛意料到她的震惊,不觉又笑了笑,一抹讳莫如深的意味,藏在眼底深处。
原来,南烈羲跟轩辕淙,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她如今……还有什么可以寄托的么?皇室之中,那些模棱两可却又丝丝致命的人脉,权力欲望争斗纷乱,她理不清,也剪不断。
她的身影一颤,花了不少力气,才稳住自己的脚步。昨日对于她的疯言疯语,他自然不信,即便他信她,又能奈何?
“跟太上皇作对,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可能做下这么蠢的决定,更何况是韩王呢?你说小的说的对吗,韩王妃?”老者面色从容,却是字字尖锐,句句伤人,说话完全不给对方任何余地。
琥珀整个人都绝望了,她伫立在原地,眼眸无声闭上,一道清泪,从长睫毛中溢出,滑落苍白面容。
老者走近一步,盯着琥珀发白的脸色,说话的口吻突然缓和许多,伪善的语重心长,眼神却是对琥珀不屑一顾。“听说你还跟睿王爷纠缠不清,他可是太上皇最疼爱的儿子,你可是又打错了算盘,走错了路。你当太上皇不知道你的存在吗?睿王爷如今前途大好,你却不识好歹,是要毁掉他所有似锦前程?太上皇怎么能不生气?”
琥珀的拳头,不断击打着自己的胸口,她的心一直在抽痛,就连呼吸都不能,她使劲了力气,想尽办法让她忽略那心中的空白。
那种空白,就好像在她的心里,挖了一个洞,她越是反抗,那个洞就越深,就……越疼。
“终于轮到我了吗?连陈师傅都铲除了,下一个就是我了吧。”琥珀咽下满满当当的苦涩,抬起脸来,语气冰冷无绪。“上回没完成,这回要继续吗?”
“太上皇说了,他只是给你一个教训。要是当真杀了你,说不定韩王就有所察觉了,这可是一件麻烦事。”老者眼看着这个聪慧却倔强的丫头,依旧低声传达着主子的意思,却把其中的道理讲得过分通透,似乎完全不怕琥珀再动任何念头。
琥珀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内,指节愈发苍白,忍耐的手背上细细青筋都爆出来。“不杀我,他恐怕夜不能寐吧。”
“那是当然。”老者的视线,落在那花园中的牡丹花上,神色柔和许多。“你要是死在幽兰山庄,被韩王查出跟太上皇有关的话,太上皇跟义子的关系就很难修复。怎么说,韩王若对你没一点兴趣,也不可能娶你,如今新婚期间死了妻子,一定会怀疑的。”
是啊,南烈羲本就是个多疑的男人,但即便她死了,他也不可能为此和轩辕淙翻脸,女人,他要想有多少,就有多少,这一点,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不过是其中一个,也不是最讨欢心的一个,即便虞姬被废,他哪怕一刻流露过不忍的情绪没有?半点也不曾。她死了,南烈羲一手操持的游戏自然中途阻断,坏了他继续下去的兴致,就这么简单而已。
在这上面,看来轩辕淙过分多心了。
她在南烈羲的心里,还没有那么重要。
金管家瞥了琥珀一眼,挤出一抹笑意:“所以,太上皇决定给你一个机会,你自己离开。”
“对我这么好?”琥珀扯唇一笑,眸光浅淡,却始终维持着自己屹立的身姿,不想看起来太过狼狈。
“当然不是无条件的,韩王妃。”金管家低喝一声,多年来养成的世故面孔,怎么看都让人畏惧。
这个称谓,真的让她觉得恶心又痛苦。
她眯起琥珀色的眼瞳,一脸拒绝的冷漠,她朝着金管家加深笑容,“从这一刻开始,我不是韩王妃了。”
“上官小姐,你果然冰雪聪明。”金管家眼波一闪,很快改了称呼,但上官小姐四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更显得残忍。他顿了顿,灰暗的眼底没有任何起伏:“太上皇要你走,越远越好,从今往后隐秘于山林乡野之间,再过两年也可以找个男人嫁人生子,安安乐乐过一生,比起一直牵念如何复仇,不是更理智吗?”
轩辕淙要自己放弃复仇,听他的话,就可以保住一生安乐?琥珀也不言语,满怀戒心地打量着金管家,他说的动容,仿佛是站在琥珀这边,为她考虑一样。“毕竟,你如今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怎么能报仇呢?”